英国皇家学院于1935年至1936年，在伦敦举办了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有240家机构向展览出借展品，其中不仅有美国博物馆的藏品，还有中国首次允许借给外国展出的一大批“国宝”。
为运输93箱中的800多件中国宫廷珍宝，英国海军部提供了一艘名为萨福克号的军舰。此次博览会据称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中国展览，轰动一时。在取得成功的同时，也不乏批评之声。
中国艺术国际展览会举办的背景是日本占领了中国东北，并随时准备全面入侵中国。南京国民政府当局希望借此机会获得国际支持，也希望全世界欣赏中国艺术。
1935年11月至1936年3月，人群蜂拥而至，观众总数（有记录人次数为401768）打破了以往所有展览的纪录。当时，博物馆组织重磅大展的风气尚未形成，世界又深深陷入了萧条。正是在那种时刻，中国艺术闪亮登场！
与此同时，美国许多博物馆或是私人收藏家也将中国藏品送往伦敦参展。在那次展览会上，最受欢迎的藏品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所藏石刻“飒露紫”。“飒露紫”是该馆两件石雕中的一件，来自中国西安附近的唐太宗昭陵，是著名的“昭陵六骏”之一。
唐太宗与昭陵六骏
公元636年，唐太宗下令为自己和皇后长孙氏建造陵墓，墓址选在都城长安西北90公里处。昭陵的周长近60公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帝王陵之一。陵墓建于九嵕山上，唐太宗希望借以展示自己的王权。其建造者们也指望依靠山体预防盗掘。太宗题字碑刻书：“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嵕山为陵，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好盗息心，存没无累。”
若干年后，唐代著名诗人杜甫路过昭陵，他写道：
陵寝盘空曲，熊罴守翠微。
再窥松柏路，还见五云飞。
昭陵的设计者据说是名扬天下的阎立德和阎立本兄弟，兄弟俩都是建筑师、画家和宫廷官员。陵墓依山凿石进入山体，设有五道石门；墓室两厢列置石函，里面安放陪葬品。虽然太宗皇帝早就采取了预防措施，可是五代十国时期的节度使温韬还是钻进了陵墓，发现里面“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繇）、王（羲之）笔迹，纸墨如新”。
在建筑设计上，昭陵复制了唐太宗在都城长安的住宅。它被分为三部分：皇城、内城、外城，与长安城布局无异。陵墓建造时间持续百年以上，其中包括最近统计的近200座附属贵族、皇戚、宠臣以及将军们的陪葬墓。
在任期间，唐太宗制服了突厥人。突厥人前往长安，对唐王朝表示效忠。他们请求唐太宗担任“天可汗”即“可汗的可汗”。太宗答道：“我是大唐王朝的天子，将获天赐履行可汗职责。”
从此，突厥人被纳入了唐代帝国多民族、多元文化的社会。大唐帝国欢迎外国人——来自遥远地区的商人、僧侣和百姓——前往自己的都城。大唐帝国还允许异邦首领死后葬于唐代皇陵，与中国人享受同等待遇，这也算是对少数民族的一项怀柔措施。在皇陵陪葬是一种荣誉，也确保了异邦对“天子”和“可汗的可汗”的忠诚。
公元636年，即唐太宗在当上皇帝10年后，为纪念战功，唐太宗下令为自己喜爱的战马雕刻浮雕像。2003年，考古学家对昭陵进行了发掘，出土的柱基表明，那些骏马石刻，曾被安放在一条长廊两侧的亭子之中。宾州大学博物馆所藏骏马，似乎曾被立于第5亭和第6亭。有专家推测，那些骏马浮雕的设计草图（长1.98米，高1.52米，厚度超过30厘米），很可能是出自阎立本之手。
中国古代帝王有保留车幔车盖的习俗：“过去，主人通常保留车幔和车盖，将其与马、犬同葬，显示主人对它们的喜爱和怀念。”
唐太宗为每匹马撰写了颂词，称赞“飒露紫”是：
紫燕超跃，
骨腾神骏，
气詟三川，
威凌八阵。
唐太宗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公元621年，他征伐东都洛阳时，所骑枣红马就是“飒露紫”。那件浮雕展示的，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有关丘行恭将军的故事：当一支弓箭射中飒露紫时，丘行恭将军翻身跃下自己的战马，拔出飒露紫胸口上的箭，把自己的战马让给太宗，自己则徒步追击敌人，用战剑杀死数敌。
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另一件石雕是“拳毛騧”，其意思是“毛作旋转状的黑嘴黄马”。这是一匹太宗皇帝于622年平定刘黑闼叛乱时所乘战马。太宗皇帝对它的赞语是：
月精按辔，
天马横空，
弧矢载戢，
氛埃廓清。
唐朝在军事上的成功，从某种程度来讲是依靠着快马和骑兵。唐太宗在战场上发现良驹时，会让自己的大将擒获骑手，夺取战马。唐朝初期，马的数量有了巨大增长，从3000匹增加到超过70万匹。其中绝大多数拥有突厥马的血统，这些马多是通过进贡或与西域部落贸易获得，包括起源于康国（即康居国）的著名费尔干纳马。唐太宗的六骏，似乎都源于进口马匹。太宗在马背上长大，超乎寻常地喜欢马。曾经有一次，太宗的一匹爱马丧命，他竟愤怒地要下令杀掉马夫。经过皇后谏言，才算保住了马夫的性命。唐朝期间，不仅战场需要马，贸易之路、丝绸之路也需要马。马成了连接中原地区与北部和西部前线的有效工具。古时身处异地的人们需要马匹开展邮政，长安与唐朝另一都城洛阳之间的驿站也就应运而生了。
西汉的“汗血宝马”之战
唐太宗不是中国最后一位诗人皇帝，也不是第一位喜欢马的皇帝。两千多年前，汉武帝面临着来自西北武装游牧部落的入侵。在大草原上生活的那些人被稱为匈奴。他们衣饰华丽，住帐篷或带蓬马车，以牲畜数量计算财富。匈奴男人善骑射，在与汉武帝的步兵作战时尽显骁勇。此时，汉武帝需要骑兵，也千方百计地想让西汉的战马快过匈奴人的草原马。
汉代曾尝试在本地繁衍进口马，但未获成功。显然，比起西北地区，中原的土壤和水缺少钙质。于是，汉武帝派出自己宠妃的兄弟李广利大将，让他率领一支由四万人组成的军队向西进发，希望从费尔干纳盆地（指大宛国）获得汗血马，李广利初战大败，损失惨重。
西域的草原马的优良品种曾被称为“天马”，最初由汉帝国派往西域的使节张骞提到，称其精力充沛、高大灵活，远优于草原矮马。张骞报告中还说，在费尔干纳，他见过一种令人吃惊的马，它流出的汗像血。
有一种理论认为，天马的“汗血”源于一种寄生的线虫，常见于俄罗斯马。寄生虫吸附于马的皮肤下面，引发马身上小结节流血。另一种理论则假设，长时间跳跃奔跑后，马的血管破裂导致“汗血”。
起初，中国人希望从费尔干纳首领那里购买获得“天马”，出价是一千锭金子和一匹金马。可是，对方的首领拒绝了西汉人的报价，还处死了汉武帝派去的使节。随后，汉武帝派遣李广利再度率领军队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但是，抵达费尔干纳（大宛国）时，那支军队已是筋疲力尽、饥饿难当。于是，天子又派遣6万人人翻越帕米尔高原，前去征服费尔干纳。通过切断供水，汉军最终结束了长达40天的围攻。之后，费尔干纳国王被手下人砍了脑袋。费尔干纳人同意向汉都长安发送3000匹马。然而其中只有很少部分，或许只有30匹，属于“优等”即“天马”血统，有2000匹马死于运送途中。汉武帝没有食言，亲自迎接那些马匹抵达玉门。
工作。袁家提供了特别印章，允许昭陵六骏浮雕离开西安运往北京。卢芹斋在那封信里为自己的行为进一步辩护说：“如果从总统手中购买一件东西不合法，那么，谁还有权出售？如果当时合法，现在又不合法，又会有多少古董商和收藏家遭遇相同处境？”极可能在袁家协助下，卢芹斋得以把两件骏马浮雕运至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1918年3月9日，宾州大学博物馆馆长乔治·拜伦·戈登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库房见到了六骏浮雕中的两块。卢芹斋提出可以把它们租借给宾州大学博物馆，称“免除租借费。那两件石刻，展现了来自古都西安府的高浮雕骏马”，并且表示在1921年之前，他人可以以1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后来，卢芹斋抬高了价格，称自己“冒了入狱、甚至是生命危险”。于是，卡车将两件石刻运往费城。同年5月8日，抵达宾州大学。
为购买浮雕实施的筹款计划进展缓慢，直到一位埃尔德里奇·约翰逊的现身。此人是“胜利留声机公司”的创始人，也是宾州大学博物馆董事会成员。他付了12.5万美元（1920年协商价），将自己的名字置于浮雕之下。此后不久，时任该馆亚洲艺术研究员的毕士博评论说：“或许，没有任何已存世马匹，像那两匹马那么著名。”至于阎立本，他评论说：“对于精心创作那些杰作的艺术家，我们实际上一无所知……（但是）那些雕刻的本身，證明了他是全世界最伟大艺术家之一。”宾州大学博物馆以那种方式，“套住”了唐朝皇帝的两匹骏马。
（摘编自《谁在收藏中国》，中信出版集团，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