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草原石人的祖先

zoޛ)jiuOm4羶駯ii}ۿ駭<i饨ky工作的高松梅认为,阿勒泰草原石雕人像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仅敲凿出人的脸面,另一种是敲凿出人的首(部)颈(部),或服饰、或披挂。而有的草原石雕人像,不仅敲凿出眼睛、鼻子、胡须,而且还敲凿出他的兵器,因为草原游牧民族有尚武的精神。而后期的草原石雕人像则大多手持喝酒的器皿。对于当时的游牧民族来说,饮酒和持剑,他们才能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石人跟石人不一样,从这点看,突厥族雕刻的是死者雕像。还有一些突厥,在石人身上雕刻了文字,内容不外乎是说:你去世的时候,我有事没来;我今年来这里为了纪念你,就给你雕刻一个像等等。石人雕刻好后,他们会坐在石人跟前,点起篝火,大家一起吃肉、喝酒,来纪念死者。突厥石人手上也拿杯子,意思就是大家一起来喝酒,就是石人本身也参加这种活动,这也是当时先民们的一种生与死的观念。生何以堪,死何足畏。如果死者生前酒量好,就把酒杯刻得大一些;如果酒量一般就给他刻得小一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石人酒杯会有大小差异的原因。

唐代文献里有一条记载,就是“图画死者形仪”。《唐书》所说的就是画这个死者形象的意思。当时的长安是世界性的都城,东西方商贾云集。这条记录,应该是记录者从当时在长安的突厥商人口中得知的。后来王博在研究过程中得到了一个外国学者文献的佐证:“图画”在突厥语里面,跟雕刻是一个意思,图画死者形仪,完全有可能是雕刻死者生前形仪。

“表木为茔,立屋其中,图画死者形仪及其生时所经战阵之状”,这条唐朝文献关于尚武好战的突厥人的生动叙述,尽管文字不长,但是,“图画”两个字,也曾迷倒过众多的文物考古专家。

黄文弼先生是中国西北田野考古的先行者和奠基人,曾参加过中国瑞典西北科考团,该团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斯文·赫定。据黄文弼先生考证:突厥人死后,一般葬于方形石棺墓之内。不仅在墓前树立木雕像或石雕像作为纪年标志,还要在石棺范围内,建筑一个木结构的祭堂,“图画”死者的形象和他生前所经历的战争状态。因为历史久远,大多数木结构祭堂已经消失,只剩下石棺裸露于野。还有这些石人,一如既往地守候在墓前。

对于这种流传很广的观点,王博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认为,黄文弼先生的调查都很早。黄先生从这个“图画”开始推测有一个房子,突厥人在房子的墙壁上开始画画。而事实上,突厥墓葬上面是不是有房子很难下定论。而近年不断发现的石人雕刻完全可以肯定,这种雕刻不需要房子。直接雕刻石人应该更符合当时草原石人的一种现状。

王博的结论是:如果把文献资料中的“图画”理解为“雕刻”,更符合草原石人的现状。

新疆阿勒泰地区一直被认为是比较典型的突厥石人集中所在。在地区博物馆的几尊石人中,共同的特点是:右手持杯,左手握剑。握剑,很可能就是因为游牧民族有尚武的风俗;而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杯子,既是便于生者和死者饮酒交流,也应该是一种权利的象征。此外,王博还认为:雕刻石人还应该有通灵的作用,即使人死之后,他的灵魂也会依附在石人身上,只要石人不倒,他的灵魂就永远不会消失。石人从这一点上说,是具有生生不息的永恒意义的。

尚未穷尽的秘密

时间伴随着石人进入了21世纪。王博仍然在进行着石人的研究。他有个宏大的学术念头:把所有新疆境内发现的草原石人,进行类型学划分、比对,从而找出它们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因为,草原石人上雕刻的人像,远远不止突厥武士这一种类型和形状。

在阿勒泰市切木尔切克乡的一处典型墓葬前,人们一定会有奇怪的发现:五尊立于墓东方、由黑色岩石雕成的石人,都不是过去人们常见的武士造型。这些石人的脸庞轮廓和眼睛,大都呈网形,面颊上还刻有三角状饰纹。雕刻的根本不是武士形象,它的选材也十分特殊,似乎来自更远古的时代。当新的一天开始了,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投射到黑色石人的身上,竟然会有一种诡异的气氛。

经过仔细研究,王博判定其中一尊是一个女性石人。

新疆石人性别鉴定主要是看其第二性特征——有没有胡子。切木尔切克乡这些石人基本上是刻一个圆形的脸面,差不多都是圆形的,一个圆圆的轮廓。而它们的眼睛也是圆的,只是鼻子有点方,还有嘴巴是一字形的。基本上是一种模式化的雕刻,形象也稍微有点呆板。王博据此推断:这种风格的石人,是草原石人较早的一种。

石人的制作年代有的可以上溯到青铜时代。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考古学家已经注意到一些石人身后的墓地。从这些墓地里出土的陶罐引起了专家们的注意。这种橄榄形的陶罐上面雕刻着水波样的弧线纹,经过比对,他们认为这应该属于卡拉苏克文化的范畴。

历史上的冷兵器时代,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挡得住游牧民族的马蹄和刀剑。特别是在欧亚大陆上,游牧民族来来回回纵横厮杀踩出了许多道路。在欧洲,他们翻越阿尔卑斯山深入到欧洲心脏地带;在亚洲,他们表现得更英勇:阿尔泰山、天山、帕米尔高原、昆仑山、喀喇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兴都库什山都没挡住他们的去路,群山都在他们的马蹄之下。卡拉苏克文化也是拜游牧民族的马蹄之赐,传播范围极广。这种属于中亚草原青铜时代的晚期文化分布于蒙古草原、南西伯利亚、阿尔泰山和哈萨克草原,时间上相当于中国距今三千多年前的晚商至西周中期。而新疆大量出现的那些突厥石人的制作者则应该生活于隋唐时代,它们至少有上千年的差距。这个发现,既打破了过去新疆石人是单一突厥武士石人的论断,无形之中,也印证了王博关于石人断代的猜想。

但是,欧亚史学界一直争论不休的是,新疆的青铜时期与中原地区的青铜时期,是否是同时期出现的呢?有人认为,新疆的青铜时代要晚于中原的青铜时代五六百年,这种说法的根据,究竟可靠吗?

1976年春天,考古工作者在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尼勒克县奴拉赛古铜矿坑遗址内,发现了一块矿石经粗炼后的白冰铜锭,经测定,距今竟然有三千年的历史。接着,伊犁陆陆续续出土了一批青铜器。经过和奴拉赛古铜矿发现的白冰铜锭比较,它们都是由妈奴赛出产的矿石冶炼而成。也就是说,该地出土的青铜器实际上是本地的矿藏冶炼而成的,而不是从中原或其他地方过来的。可见,新疆青铜时期的年代上限,大约是公元前2000年,它与中原地区的青铜时代相比,几乎出现在同一时期,也就是中国古代王朝中的商代。

那么,在青铜时代的北疆草原上,活动着~支什么样的民族?它们为什么要创造这些石人雕像呢?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这是中国古籍《庄子·逍遥游》当中记述的极北之国——“穷发国”;而同时,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其著作《历史》中说,阿尔泰山下居住着一种“秃头人”。“秃头”和“穷发”,很可能就是指某个民族不留发辫的习俗,词异而意同。

而这些黑石头石人的典型特点,就是圆形的头顶上没有任何发饰。希罗多德在《历史》中还说:秃头人长着“狮子鼻和巨大的下颌”,这文字说得有些夸张,但蒙古人种的脸型恰恰在这些石人身上表现得非常突出。

有意思的是,希罗多德说秃头人在山中看守着黄金,而阿尔泰山亦称“金山”,的确自古以来就有金矿。当然,中外古籍对新疆青铜时代的居民称谓多种多样,把新疆早期石人都归结为所谓“秃头人”的遗留物,是否过于简单轻率呢?

在西方史料中,曾把亚欧草原的一些早期游牧部落称作斯基泰人。广义的斯基泰人还应包括滞留在中亚、西西伯利亚和阿尔泰地区的一些部落。公元前9世纪以前,斯基泰人主要分布于阿尔泰山以东。公元前8世纪中叶,周宣王征伐猃狁、西戎,后者又压迫斯基泰人西走南俄。但是,还有部分国内学者认为,这可能是中国先秦史料中提到的塞人。1981年,在新疆新源县巩乃斯河南岸墓葬出土了一件铜武士,经考证,就是古代塞人的一个分支——尖顶塞人的遗存。铜武士最明显的特征之一是深目高鼻,具有某些欧罗巴人种的特点,这似乎说明塞人和秃头人并不是一个民族。

其实塞人也好,秃头人也罢,作为新疆的古代先民们,他们都已经创造了历史,都曾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创造了绚烂的草原文化。不管石人的祖先是谁,他们所创造的、所迷惑我们的,都是曾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过的印记。至于为什么用如此体量巨大的石头而不是别的材料来雕刻,一是可能因为在那样的年代,金属毕竟是贵重的,来之不易;再者石材的取舍相对于别的材质在雕刻上无疑也容易些。另外,这些草原民族对石头本身也有着崇拜。现在北方的一些游牧民族,也经常用石头堆垒起他们的崇拜。新疆石人身后的墓葬大多也是用石碓垒砌而成。

在这些石碓的周围,还可以看到半隐半现的散石,其实它们是围绕着石碓的同心圆,圆圈和石碓由放射状的线条连接,它们构成的图形只有站至高处才能看得清楚。

在某些墓地上,有一些和石人并排或单独存在的一种奇特的石柱。今天,出于保护的需要,它们大多被收藏在博物馆里,石柱上雕刻的基本都是鹿形图案,因此就被叫做“鹿石”。

为什么会在这些石头上雕刻鹿的图案呢?就像我们前面所说的,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一些游牧和渔猎民族认为,鹿是能在天地和人神之间传达信息的通灵之物。石刻上的尖尖鸟状喙,表示鹿能够飞起来,就是能够上天。

现在学术界有个共识:鹿石和石人可能属于同一个时代,但相对而言,鹿石要早于石人出现,并且极有可能是石人的前身。

但是疑问也接踵而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使得墓地前立草原石人和鹿石这一风俗,在广袤的草原上传承了几千年呢?

石人当然如前所言,是生者对死者的纪念,但同时也是一种祖先崇拜。因为,雕刻祖先,祖先就可以保佑庇护后人。在草原上雕刻石人,应该说跟萨满教的信仰关系也比较大。

“萨满”一词源自通古斯语,意思是指兴奋的人、激动的人或壮烈的人,为萨满教巫师即跳神之人的专称。萨满教是一种以祖先崇拜为主的原始多神教。在中国,匈奴、突厥、契丹、蒙古等许多古代民族都曾经信仰过萨满教。它相信万物有灵,灵魂不灭,崇拜自然,最突出的特点是对祖先的崇拜。他们认为祖先们虽然已经去世,但他们的灵魂始终和活着的人在一起。新疆草原石人和鹿石,应该也是萨满教的一种外化形式。

但是也有一些学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那些高大的鹿石、石人,应该都是男性生殖崇拜的象征,应该和新疆康家石门子岩画含义有异曲同工之妙。从新疆草原墓地石人的演变也可以看出,在青铜时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原始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都是交织在一起的。而到了隋唐以后,就再也看不到女性石人了。突厥人雕刻的武士石人当中,就没有发现一尊女性石人。就这样,原始的生殖崇拜、自然崇拜很可能就慢慢演变成了单一的祖先崇拜。

不管如何,石人的祖先和它们的创造者都是伟大的。无论是这些先民的金戈铁马,无论是他们的石人,他们的过去连同至今遗留在草原上的文明脉络,依然闪耀着光辉,让今人追问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