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大侦探

题记:一个称职的侦察员,要有一个冷静的头脑、一颗火热的心和一双干净的手。

——捷尔任斯基(前苏联)

当了十几年的记者,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社会名流也采访了不少,我还是头一次碰到像他这样倔强的人——谢绝采访。

此人就是哈尔滨市公安局道外分局副局长,赫赫有名的大侦探彭兰江。

生活在这座北方大城市里的人,凡是关心社会治安的,对这个名字绝不会陌生。几十年来,发生在这座城市而且被破获的多起颇有社会影响的大要案几乎都和彭兰江这个名字连在一起。大家送给他一个响当当的绰号“彭大将军”。在哈尔滨警界他影响更大,许多在刑侦工作中有建树的侦察员,都曾得益于彭兰江的言传身教,并以此为荣。

甚至被他抓获的犯罪分子,只要在监号里一提“我是彭兰江抓的”马上让其他犯人都刮目相看,因为彭兰江抓的案子,大都是大要案……

对于外地人来说,他的名字或许陌生。但一提那起震惊全国的“哈尔滨刀枪炮”流氓暴力团伙头子“桥四”案子,就是他负责查破,并且是他单刀赴会,深入虎穴,亲自给流氓暴力团伙头子“桥四”、“小克”带上手铐的,人们一定会对他记忆犹新……

当我把要采访彭兰江的想法与道外公安分局王维绪局长谈起时,王局长慨叹道:“他太值得写了,他那些传奇的事迹足可以让你写一大本书……”

于是,我兴冲冲去采访他。万万没想到,我连续碰了壁。

第一次去见他,没说来意之前,他热情地给我倒水递烟。当我一说来意,他马上站起高大的身躯,虎着刚毅的脸把大手一挥道:“不是给你泼冷水,我实实在在不值得你费力去写!”然后,他就“环顾左右而言它”,把话岔往别处,而且热情骤减。我一往来意这方面引,他立即道:“以后再说,我现在事挺多。”我以为他这会儿真是抽不出时间,便怏怏道:“那我过几天再来吧……”

如果是采访别的:人物,我这样说,就等于给这个人物的采访计划划上了个句号。然而,对他我、却不能放弃,因为他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侦破故事太有吸引力了。一周后的一个下午,我又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他一见我,还是没笑模样,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又不客气地大声道:“还是别写我了,没意思……”我认真地对他说:“我认准的事,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或许是被我的执着所打动,他望着我好一会才说:“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我有空时再约你。”我见事情有门,马上道:“这样吧,我先和你们局里的同志聊聊,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你若是再推辞,那就说不过去了!”他看出我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坦诚地说:“我干刑警三十多年了,的的确确打击了一大批坏人,但工作中也的的确确得罪了一些好人。因为我这人,即固执,又任性。文章一出来,恐怕要勾起一些人的不愉快的回忆。希望你考虑到这一点……”

“我想,更多的人会通过读了你的这些侦破故事,加深对我们公安民警的理解和敬佩,因为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故事……”我也一脸庄重对他说。

彭局长笑了:“你这话我愿意听。每个案件的侦破,都是集思广益、集体作战的结果,它决不是一个人的功绩。所以,你在下笔时,—定要突出集体的智慧。”他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我参与侦破的案件很多,我给你讲几个发生在不同时期有特点、有社会影响的大案件吧……”

他点燃一支香烟,在缓缓升腾的烟雾中,我终于走进了他的世界,一个由扑朔迷离、刀光血影和数不清的不眠之夜构成的世界……

“小上海”碎尸案是彭兰江从警生涯中的开始,接下来是王根柱失踪案与筛了半个月炉灰渣滓的故事

王根柱失踪案是彭兰江从警生涯接触的第一个有特点的案子。更使他难以忘怀的是,他们在破这个案件过程中当了半个月的力工——筛了一座小山那么大堆炉灰渣滓。

彭兰江是个农民的儿子,父母是从河北逃荒到哈尔滨的。由于家境不好,他只读到初中二年级就参加了工作。在工作中,他勤奋自学,于一九六一年考上了哈尔滨市警察学校。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市局三处刑侦大队招去作了一名刑事侦察员。

彭兰江到市局三处不久,就赶上了侦破“小上海碎尸案”。

这是一九六三年深秋发生的一起凶杀案。

一天上午,刑侦大队接到江上派出所的电话,说在江边发现一具裸尸。队长黄治国带领彭兰江等侦察员迅速赶到现场。尸体是被江水冲上岸的,无头无下肢,只有躯干和上肢,男性,年龄约在十七、八岁。经法医勘查,断定该人系被窒息后肢解,已死亡三天左右。在技术人员拍照后,尸体被草草掩埋。

六十年代的哈尔滨市,社会治安、比较好,案件发生率非常低。所以,一有凶杀案子,立即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如果案子破不了,那来自社会方方面面的压力就大了。当天午后,刑侦大队马上召集有关人员,研究这起碎尸案。毫无异议,案子的侦破工作必须是首先弄清死者是谁?按行业的话说,就是解决尸源问题。然而,尸体无头,无衣服,很难断定死者的身份。根据死者手掌上无趼子断定,死者不像从事体力劳动的人。

在研究会上,黄队长突然问;“死者的指纹取回没有?”在座的侦察员都面面相觑。黄队长勃然大怒:“这么一个关键的线索,怎么能忽略呢?瞅什么?马上给我取回来!”大家“呼啦”一下起身,直奔埋尸体的地方,由于埋。口体的地方没作标记,彭兰江等年轻侦察员找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地方。于是把尸体挖出来,取完指纹又重新埋好。这次漏取指纹的事,以及事后这个指纹在侦破此案中所起酌举足轻重的作用,给年轻的彭兰江上了深刻的一课。他从此懂得,刑侦工作是一项十分细致的工作。在侦破一个案件的最初阶段,如果漏掉一个小小的物证,或忽略一个微小的细节,往往会把侦破工作引向歧途。用一句成语比喻是最恰当不过了: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这起案件的侦破工作分三个方面展开:向全国各地市公安局发协查尸源的通告;继续查找本地的失踪者,并寻找肢体的其它部分;到省公安厅指。纹科与有犯罪前科的人存档的指纹对照,看此人是否有犯罪史。第四天,到省厅指纹科的一组侦察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死者叫严洪苍,现年十七岁,原籍上海,一九六二年流窜哈尔滨市,绰号“小上海”。他曾因在火车站一带扒窃被拘留,省厅指纹科留有他的指纹。

那么是谁把他杀死的呢?黄队长认为有可能是同伙所为,那么谁是他的同伙呢?找“小上海”同伙的任务就落到彭兰江身上。

彭兰江身穿一件破棉袄,腰间扎了一条麻绳,化装成一个外地盲流,混迹在火车站前那些乞丐、小偷当中。他连续一周都是在火车站的椅子上度过的,多天没洗脸,多天没脱衣服睡个好觉,身上的虱子多得直往衣服外面爬。回局里时,他那副邋遢样连门卫都不敢认他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从一个小偷的嘴里套出,“小上海”有个师傅,不知叫什么名字,只知其绰号叫“黄皮子”,“小上海”住在他师傅家,然而,“黄皮子”家在哪儿,谁都不知道。

彭兰江根据这些线索,到在押的人犯中询问。果然有人提供道,“黄皮子”是个颇有名气的扒窃惯犯,住在道外区某街某号。往下的工作就顺利多了,公安人员在“黄皮子”家的炕沿缝里找到了“小上海”喷溅的几滴血迹……

后来“黄皮子”交待:他怀疑“小上海”在他家居住时,与他的姘头发生了性关系,由此引起他的嫉恨。于是,在一天深夜,他乘“小上海”睡熟之际,将其掐死,然后肢解成四段,分数次将尸体偷运到江边……

“小上海”尽管尸首不全,但毕竟让人知道他是被人所谋害。王根柱一案则不同了,他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