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乾刚的“造办处”漆作

编辑 王敏

昔日的雕漆,皇家的专宠,随着今日的时过境迁,高贵的雕漆制品不得不屈尊一隅。但在物以稀为贵这亘古不变的价格规律之下,不可多得的雕漆制品愈发地奇货可居起来。

在香港苏富比公司的拍卖会上,一只直径23厘米的明代永乐年问的雕漆盘,以1126万港元的天价被拍下,在今天,继续沿袭了雕漆天生尊贵的社会地位。

雕漆。顾名思义,就是在髹涂数十层至数百层的漆面上,雕刻各种纹样作为装饰的漆器。一般以锦纹为地,花纹隐起,精丽华美,典雅庄重。

作为北京工艺美术四大名旦之一,雕漆于元代传入北京,明代时雕刻技艺已逐渐圆熟道劲。由于乾隆皇帝的喜爱,清乾隆时期雕漆制造达到极盛。乾隆皇帝的大量家具、宝座均用雕漆。有些作品如“剔红海兽圆盒”更为乾隆皇帝亲自策划、审定、题字。

清代的雕漆制品,细腻严谨,雍容华贵,已与湖南湘绣、江西景德镇瓷器并驾齐驱。今日今天,为了让大家更好地了解雕漆这一皇家专宠,我们来到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雕漆项目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文乾刚的工作室,看看他这个现代“造办处”漆作是怎样运作的。

“耗工繁具”的奢侈品+工艺品

文乾刚用“耗工繁具”来形容整个雕漆技艺。

“耗工”二字,仅从原料本身来讲,就足以体现。

雕漆制品的最基本原料——大漆,来自天然漆树。且不说一棵漆树50年才能产10公斤的漆,仅将漆树汁从漆树中割、集在一起,就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而调制红漆所需要的天然矿物颜料朱砂已不仅是取之不易,而是存量极少,价与宝石同。即使是人造的银珠,价格亦非昔日可比。

“繁具”就更是容易理解了。

雕漆之所以叫“雕漆”,就在于其主要工艺在“雕”上,“漆”不过是它的原料。

而要雕漆,首先要以麻布、木料、铜等做成胎,再在胎上涂漆,之后才能在漆上雕刻出山水、人物、花卉、乌兽等花纹图案。

为保证雕漆图案的精美,一件雕漆制品至少要在胎上涂上五六毫米厚的漆,多的可达25、30毫米。

一般来讲,要形成1毫米厚的漆要刷17遍。而大漆的结膜有一定条件的,它必须在具有一定的湿度、温度的黑暗害室中进行,既不能烘也不能晒。刷15毫米厚的漆,起码需要近百天时间。

整个的雕漆的工艺过程不仅耗时且十分复杂,要经过设计、制胎、涂漆、描样、雕刻、磨光等十几道工序,每一道工艺都有专门的技术。每一门技术,没有10年、8年的时间都是不能够很好地完成的。

仅雕刻而论吧,由于大漆雕刻的时候,都还比较软,如同学生用的橡皮般。雕刻时不管多复杂的形象,都必须要一刀到位,不容任何修改。一般来讲,雕工用下手刻花纹,讲究均匀,用上手刻图案,讲究神采,一平方厘米的漆面至少要刻56刀。

雕刻好的作品一般需要晾晒3个月以后才能抛磨,而要硬化一年以上的时间,美感光润的漆质之美方能完全显现。

任何一件雕漆作品都要至少耗费几个月的时间,一件体量较大的作品,往往要用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完成,整个过程,环环紧扣,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以这样“耗工繁具”制作出来的作品,自然数量极其稀少。一个大师及其团队,一年也就能制作二三件较大型的作品。

因此,雕漆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仅是为少数人服务的,所做之物基本上局限于帝王的奢华之物,如御座、屏风、柜盒之类。

寓于时代的古典雕漆

雕漆工艺工繁料贵,技艺高难。工序繁多,一个人很难全部掌握。

文乾刚作为国内仅有的几位雕漆大师之一,其作品不仅从2002年至2005年连年荣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展金奖,且是雕漆界唯一能够自己独立完成全部工序的“全活人”。

说起这“全活人”,文乾刚是打心眼里感谢从前的厂领导,虽然他当时并不这么认为。

1961年,文乾刚从当时的工艺美术学校,也就是今天的中国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毕业分配到北京雕漆厂。当时的雕漆厂各环节分工明确,每个人只做一道工序。可厂领导却让文乾刚每一道工序都做一段时间。这样,一来二去,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起来的伙伴都已成为独当一面的能手了,文乾刚还在那儿换工种呢。

实话实说,当时年轻的文乾刚对领导这种安排挺有怨言的,“即使我是一个年轻人,也不能让我总是劳动、做学徒呀”。可越往后,这种“安排”的优越就越发显示出来了,一天天成长起来的文乾刚也越来越领会到了领导有意栽培的良苦用心。

有心栽柳,柳自成荫。很快,文乾刚的作品就在社会产生了重大影响。

目前摆放在中央军委的一对高2,95米的繁华富贵雕漆大瓶、陈列在人民大会堂的《剔红公牛》、《五龙闹海》、悬挂在外交部的《漆画迎客松》、收藏在台湾省中台禅寺的木座脱胎雕漆《白马》等都是文乾刚的大作。

2003年,原北京雕漆厂被迫改制停产,文乾刚带着几位老同事建起了自己的工作室。

文乾刚一直认为成立工作室后的这几年是他从事雕漆艺术以来最好的年华。他完全可以不考虑时间成本、经济成本来完成自己的作品,所有的创造都可以得到最好的发挥。

获2004年西湖博览会第六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博览会金奖的《剔红梅瓶》是文乾刚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剔红梅瓶》使用了极传统的雕漆工艺,灰麻布脱胎,大漆、桐油、银朱罩漆髹漆,传统造型,传统题材。然而,传统+传统+传统≠传统。文乾刚大胆地将传统的工艺、造型和题材以现代人的感官要求,进行了全新的组合。在设计时,文大师并未将重心放在雕漆传统的复杂多元组合构图方式上,而是从大的视觉效果着眼,放弃了传统雕漆工艺上的一些细腻做法,将元素单纯化,仅用一个造型,一个图案,上下边饰三个元素组成了整个作品的主体框架,成就了“雕漆的现代古典式样”。

而《剔红九龙闹海盘》则是表现了文乾刚对雕漆传统技艺的全面传承。翻腾的九龙各具姿态,旋转的水纹充满了令人惊叹的功夫,每一丝水纹都是一气呵成,以淋漓尽致来形容,恰到好处。

文大师刚刚制作完成的《银胎荔枝梅壶》则只能以极品来表达。不逾巴掌大的壶形表面错张有致地分布着9个以不同锦纹来表现的荔枝球。其精细的工艺已经超越了历史,几百、几千年后,仍足以

以此来告诉人们,雕漆这种技艺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精细程度。

雕漆为什么这样红

抬眼望去,红几、红壶、红屏风……,基本上,我们目之所及的雕漆作品都是红色,为什么?

其实,如果在原始的大漆里,什么颜色都不加,干燥之后它就是一种暖黑色。而用什么颜色罩漆,雕漆作品就体现为什么颜色。因此,雕漆有“剔红…‘剔黄”、“剔绿”、“剔黑”、“剔彩”、“剔犀”等工艺。但在历代雕漆的传承上,均以“剔红”技艺为主体,其余的不过是“剔红”技艺的色彩变化。

文乾刚年轻的时候,一度对红彤彤的一片很不以为然,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曾下过很大的工夫,想要创作一些其他颜色的雕漆作品,如粉红、杏黄等等。结果,作品最后完成的时候,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驴唇不对马嘴。

年轻的时候想不明白,待到五十岁左右的时候,文乾刚才彻底明白了。那时所谓的不像,是文化传承得不像,是一种对传统的否定。

浸淫在红色的雕漆中40多个年头,年纪越长,文乾刚对雕漆的红,感悟越深。

喜好红色是中国民族的传统。尽管中国人向来把黄色视为最尊,但喜庆、鲜明、热烈的红色一直更为中华民族所钟爱,不仅老百姓喜欢,皇帝也喜欢。而从漆器技术方面看,由于化学反应,只有矿物类颜料方能入漆,而中国人很早就开始使用的朱砂入漆后所形成的纯正红色与大漆自然干燥后的暖黑色形成了绝好的搭配。因而,红色间黑色,一直都是中国历史上漆器的主要色彩,进而形成了中国漆器的风格。

左手拿来右手传承

文乾刚大师,别看已经60有8,却与现代生活方式交融得极为密切。早在90年代初,文大师就已过了英语关、驾驶技术关。在电脑的手写板技术应用后不久,文乾刚就将其运用在自己的设计工作中。

文乾刚一直认为,对于日新月异的各类高科技产品、各种新思想,不管多新、多异,尽管拿来。虽不一定都好用,但足以丰富自己的思想,增加实现目的的手段。独独对于传统文化,拿来主义是决然行不通的。

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区别于其他民族的身份证,必须是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来的。

雕漆最大的价值就在它的传统工艺上,因此,雕漆在工艺上一定要继承传统,但继承传统并不意味着就是制作仿古董。雕漆中的传统文化内涵一定要全面继承,但艺术形式要能够被现代人所接受,美感要符合现代人的喜好。

文大师认为,在文化的传承与具体技艺的改进上,只要雕漆最传统的操作工艺不做更改,大漆这一基本原料不容替代,其余的都可以随着时代的进步而改进。比如,文大师在设计时就大量使用了现代电子信息技术,并以翻印上图案的不干胶条直接贴在作品的边角上进行雕刻,节省了大量的画工。在打磨上,为方便,也大量使用现代工艺制成的各类砂纸,但人的手仍是雕漆最好的抛光工具。

雕漆艺术作为中国几千年漆文化发展的巅峰,将漆器耐酸碱、抗腐蚀的优良特,性与中华民族古老精湛的雕刻技艺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是中国独有的艺术瑰宝。而雕漆艺术能拥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亦与千余年历代雕漆大师对品质不懈的追求绝然分不开的。

文大师很清楚这一点,也正在很坚定地将这一条路走下去。

近几年设计制作主要优秀获奖作品:

《剔红天球瓶》获2002年第三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

《剔红山水电话几》获本届铜奖;

《剔红蓝花瓶》获2003年第四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

《剔红紫砂胎龙壶》获2003年首届北京工艺美术展金奖;

《剔红梅瓶》获2004年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

《剔红九龙闹海盘》获2005年第六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和

2005年第二届北京工艺美术展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