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鱼

想像一下,如果你是一位古生物学家,毕生都在为恐龙化石的研究奉献着自己的心血,突然有一天,有人冲过来告诉你某处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头活着的恐龙!你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而这一幕竟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腔棘鱼,这种早已被认为至少在6000万年前就已经灭绝的鱼类,在1952年出现在了渔民的网中,摆在了曾研究它化石的动物学家面前。

腔棘鱼的发现,可以说是20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动物学发现之一。它们的祖先在3亿8千万年前,首次从海洋踏上了陆地,从此之后开始了向两栖动物、爬行动物、哺乳动物以及人类的进化。而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腔棘鱼,则属于当时—直留在水里的一个分支,但仍然保留着骨骼变异的痕迹:跟我们的四肢一样,它的鳍上也有尺骨、桡骨、股骨、胫骨以及腓籽骨。它的嘴后还发现了最原始的肺。

在捕捉到这种鱼的科摩洛群岛(Comores),人们称它为Combessao它们生活在海底幽暗洞穴中,并且极为脆弱:一旦从深穴中捕出,几乎就会立刻死去。所以如果你想要目睹它活生生的模样,只能自己亲自下到海底。在2010年的时候,跟腔棘鱼同游的人类数量比登上月球的人还少。

在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发现腔棘鱼的地方,它们的居住地都在海底200米以下的深度。然而南非的腔棘鱼却住的格外的“浅”,距离水面大约只有120米的深度。这仿佛是在邀请我们对它们的世界进行一次探访。

我们的深海冒险开始于印度洋西岸,莫桑比克海峡的索德瓦纳湾(sodwana Bay)。下海的那天,我们坐在小船上,被拖车—直拉到了岸边。岸上散落的全是我们的器材:14个电子换气器,外加400公斤的附件——而我们一共只有4个潜水员。这里没有港口,也没有防波堤,只有一座古老的暗礁化石,可以让我们在两波大浪之间,把船送进海里。

到达下水点之后,我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定位“仪式”。大家不停地摆弄着声纳装置,试图弄清楚海底的结构,在已录下来自己的位置之后,就开始计算暗流的速度,以防自己漂丢了。最终,我和三个伙伴都做好了准备,除了电子换气器之外,我们每人都另带了2个安全瓶,装了4200升安全气体,如果电子装置失灵的话,大概能在水里坚持十分钟。

入水后,下潜的速度非常快,不到一分钟,我就已经下到了50米的深度,随后,我开始略微放慢了速度。到90米的地方,我已经能看到海底山谷的暗黑色岩石,还有另一边的沙地。120米的深处是我们的终点,当我停下来调整浮力的时候,感觉相当不错,背上60公斤的负重似乎完全消失了。我们的下潜过程只花了不到3分钟的时间,然而却好似来到了另一个星球。这片被称为薄透光层的水域,只能接收到1%的阳光,但能见度却很好。柳珊瑚和黑珊瑚随处可见,穿梭在其中的,是菠萝鱼和带着金色条纹的肥皂鱼,这些不那么寻常的生物在默默地提醒着我们:这里有一套完整的生态系统,一套跟我们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系统。

我们对着海谷中一层层的岩石,开始搜索起腔棘鱼的踪影。手电的光柱在每一个洞穴中,每一片的凸起下晃过。在这个对于人类来说,时间以分钟计算的水下世界,幸运女神的微笑似乎也只是一闪而过——就在同伴手电的光柱之外,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轮廓,那个鲜活的传说就这样,以一种漠然的姿态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我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放下了一切警惕,在那里默默凝视着它,欣赏着那份不同寻常的美。事实上,腔棘鱼是一种在夜间出洞捕食的鱼类,清晨则回巢休息,而在白日下潜的我们,所看到的腔棘鱼,实际上都处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追寻了它们几十年的人类,就这样蓦然出现在了它们的梦中。

在日复一日的下潜中,我们开始慢慢地向它靠近。大家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因为没有人知道,腔棘鱼面对潜水员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我知道,它已经看到了我们,而它对我们表现出的最大的反应就是漠不关心。我不断地举起相机,按下快门,而我的同伴雅尼克(Yanick)则在用摄像机捕捉它的一举一动,但这条大鱼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被冒犯到。

从下潜的第一天起,我就定下了一条规矩——谁都不许触碰腔棘鱼。因为我实在是太担心它们会被吓跑了。然而有一天,在水底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被一条腔棘鱼堵在了它的巢穴中。在那样的距离之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背鳍上的蓝色条纹,还有覆盖在上面的白色短刺。它每动一下,那些巨大的鱼鳞就会部分地重叠在一起,每一个鳞片上都有一层象牙质的细钉,在我的闪光灯下露出珐琅般的光彩。这些层层叠叠的鳞片和尖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特征,是亿万年前,地球被巨大的水下恐龙和鲨鱼所统治时,遗留下来的铠甲。然而对历史的追忆却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我该如何游出这个洞穴呢?犹豫了几分钟之后,我决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我把手放在那个大家伙的身上,一边往外游,一边轻轻地将它推了出去。这恐怕是世界上第一次有人抚摸了一条活着的腔棘鱼!我感觉同伴们至今都对此事十分的嫉妒,尽管我已经解释了当时的情况是迫不得已。

有那么几天,每次我们到达海底的时候,都会有一只鲨鱼跑出来迎接我们,绕着我们打转。但由于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腔棘鱼上,所以很快就会把它抛在脑后了。渐渐地,这条鲨鱼开始不断地出现在我们照片的背景之中,它越来越大胆,后来在我们每次回去的时候,它都陪伴左右。这是一条年轻的鲨鱼,不到两米长,既好奇又鲁莽,而且,恐怕还很饿。我们发现它的下巴有被钩子伤害过的痕迹,鱼鳍上还挂着尼龙绳,于是觉得它也许是来找人类复仇的。每次从我们上浮开始,它就会跑过来骚扰,直到有一天它终于开始碰触我们的身体!但立刻,它的好奇心就受到了惩罚——鼻子上狠狠得挨了一下。之后,它再也没有回来过。也许对于一只饥饿的鱼来说,连续一个月,每天都看见4只生物呆呆地漂浮在暗流之中,是一件颇为费解的事情。

im5c=tAKi^9F=/~6ߞvOv]6]zi$I,u_yvZrGΥ=^8}M?餶ezZ܉zڶ*'jQ^دjWIzφhơ工作为主题的文章登载于法国及世界各大媒体上,如美国《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 USA)、法国《巴黎竞赛画报》(Paris Match)、《科学与生活》(Science&Vie)、德国《明星》杂志(stern)、英国《每日邮报》(DailyMail)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