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骏传奇

1913年5月的一天深夜,一个由十几人组成的神秘团伙,带着绳索和工具,在漆黑夜色的掩护下,偷偷来到陕西省礼泉县的九峻山上。

因九道山梁汇聚成山而得名的九峻山,位于礼泉县城南20多公里外。因山水形制不俗,唐太宗李世民把这个地方看作是风水宝地。

公元636年,文德皇后病逝,唐太宗随即下诏,在九峻山以山为陵建造一座皇家陵寝,自己百年之后也长眠于此。

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熟知的昭陵。

昭陵,不仅是唐太宗李世民和文德皇后的陵寝,在九嵕山的周围还分布着上百座皇亲大臣的陪葬墓。这十几个人直奔昭陵,难道真的要盗掘皇陵吗?

原来,有备而来的这伙盗贼,真正偷盗的目标是唐太宗陵墓前的几座浮雕石屏。借着火把的亮光,浮雕上的图案隐约可见六匹战马的英姿。

铁锤钢钎的凿击声,惊动了住在山下的村民,就在盗贼得手后,匆匆赶往山下的途中,闻风赶来的村民紧追不舍。慌乱之中,两块浮雕石刻被盗贼推下山崖,断裂成了数块。

此时,在距离昭陵一百多里的古城西安,一个西方模样的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盗贼们的消息,担心精心策划的偷盗行动能否成功。

正是这名西方人组织的偷盗行动,使昭陵六骏从此离开了它们伫立千年的九嵕山,开始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漂泊。

气势宏大的昭陵,占地约2万公顷,历时13年修建完成。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帝王陵寝。

然而,与其它帝王陵放置石人石兽不同的是,昭陵即将完工时,唐太宗特意下诏:将他当年驰骋战场所骑的6匹战马的形象,雕刻成石屏放在昭陵的九嵕山上。

相传,六匹战马的图形出自于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之手,由技艺高超的名匠依照图形一一刻在青石屏上,每件石屏刻一匹马。石屏高约1.5米,宽近2米,每件重达3.7吨。

后人给它们起了一个共同的名字——“昭陵六骏”。

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罗宏才教授认为,六匹骏马的雕凿,反映了唐代中国文治武功达到鼎盛时期的最高艺术水准。

战马的青石浮雕,被对称地排放在昭陵祭坛两侧。唐太宗给每匹战马亲自赐名为:飒露紫、拳毛騧、白蹄乌、特勒骠、青骓和什伐赤。

有关专家根据6匹战马的名称考证,这些战马大都来自突厥或突厥汗国控制下的西域诸国。

唐太宗不仅给这些战马赐名,还分别为它们撰写了赞美的诗文,并由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书写。

昭陵石屏上的“六骏”原型,正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公元618年至622年5年间,辅佐父亲李渊平定四海、开辟大唐基业时,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心爱坐骑。

“昭陵六骏”采用浅底浮雕的手法,在平面上起图样,雕刻出六匹骏马的生动神态,这种原本出于古代青铜器铸造艺术的表现手法,突出表现了唐代雕刻的水平。

尽管后来我国在佛教艺术中也大量使用这种方法,但用作大型陵墓石刻,却是从“昭陵六骏”开始的。

据史料记载,昭陵的6匹战马,身经百战,经历非凡。昭陵六骏的石刻中有4匹战马身中数箭,这些石刻战马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人们,战争的激烈、残酷程度,而中箭最多的是拳毛騧。

昭陵六骏中唯一有人物相伴的战马叫“飒露紫”,石刻中的人物名叫丘行恭,是唐太宗身边的一员大将。

据《新唐书》记载,公元621年,22岁的李世民与王世充在洛阳邙山展开一场恶战,激战中李世民乘骑的战马“飒露紫”连中数箭。在陷入困境的紧急时刻,大将丘行恭赶到,拼死护驾,并将自己所骑的战马让给李世民,掩护他突出了重围。为表彰丘行恭的战功,李世民特命人将丘行恭为战马“飒露紫”拔箭的瞬间刻在石屏上。

昭陵石雕除驰名中外的六骏浮雕以外,原立在昭陵北坡还有14个少数民族首领的雕像,把各少数民族首领和自己的6匹战马放在一起,又是唐太宗的一个用心良苦的设计。在他看来,如此安排,是向北方各族展开怀抱,有兼容并蓄之意。

昭陵作为帝陵,一直受到历朝历代的看护。昭陵六骏虽经历了1000多年的风雨,但并未受到毁坏。

民国初年,突然出现在九嵕山上的那伙盗贼,是受何人指使而对六骏下手的?他们又打算将浮雕战马运往何处呢?

原来,西方人早就注意到了昭陵六骏的价值所在。民国初年,社会震荡,对昭陵六骏垂涎已久的冒险家们,看到了盗窃六骏的机会。

1913年5月的那个夜晚,那个在焦急等待盗贼们消息的西方人叫保尔·马龙,是一名法国商人。为了抢在德国人之前将昭陵六骏弄到手,他和另一个法国商人秘密派人潜入昭陵,偷盗目标是六骏中最著名的飒露紫和拳毛騧两块浮雕石刻。

尽管这是准备了很长时间的一个偷盗计划,但是,为此付出了大笔费用的保尔·马龙最为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偷盗行为不仅受到村民的阻止,破损的两块石雕从山涧中找回后,还被闻讯赶来的陕西军政部门的官员,运到了西安。不过,后来保尔·马龙得知,残损的二骏石雕名义上是被陕西政府以安全为由没收,但实际是落到了陕西督军陆建章手里。

1915年,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给陆建章捎话,说老头子建了一处园子,想搞几个有意思的石头装点一下。陆建章觉得这是效忠最高领导的好机会,就把二骏石雕作为礼品送给袁世凯,装车运往北京。

二骏石雕并没有在袁家花园出现,而是抵京不久神秘消失了。

自从飒露紫和拳毛騧被盗后,一些西方不法商人又把贪婪的目光紧紧盯在了昭陵六骏的另外4幅浮雕上。但是,警觉的当地民众很快发现了他们的企图。

1917年,昭陵驻地的村民在当地官员的配合下,被迫将剩下的4块镇陵之宝小心拆下,送往西安的劝工陈列所保存起来。并在国民政府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建议下,将它们转运到更为安全的地方——陕西省图书馆。1937年抗战爆发前,4块浮雕被紧急埋入地下,最终躲过了日本侵华长达8年的战争劫难。

在西安的4块昭陵石雕,逃过了劫难。神秘消失的另外两幅战马浮雕,命运如何呢?

1916年2月,也就是飒露紫和拳毛騧两块浮雕在北京神秘消失的第二年,美国宾大博物馆的圆形无柱穹顶展厅落成。博物馆馆长高登决定举办一个中国艺术大展,为筹备展览,高登向世界各大古董商发出邀请函,希望他们携宝参展。

一位中国大古董商也收到了高登的邀请。这封邀请函使失踪几年的两匹石刻战马浮出水面。

这名古董商名叫卢芹斋。1900年,20岁的卢芹斋漂洋过海,远赴法国谋生。在同乡的帮助下,与人合开了一家古玩公司。后来卢芹斋自立门户,1911年成立了卢吴公司,公司总部在法国,美国、上海、北京都设有分部。这时,他发现了昭陵六骏。

此后的50年,中国的瓷器、书画、青铜、石刻,源源不断地通过他流入欧美各大博物馆和收藏家手中。在西方人眼中,卢芹斋是传播东方文化的使者,而在中国人眼中,他则是一个臭名昭著

的文物贩子。

一个为筹备中国艺术大展,一个为开辟美国市场,高登与卢芹斋走到了一起。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高登在纽约大都会艺术馆的仓库里,意外见到了卢芹斋藏在这里的飒露紫和拳毛騧两块昭陵浮雕。

从时间上推断,“二骏”并没有进入袁府,抵京不久便被中间人卖到了卢芹斋的手里。对于这个神秘的中间人,史料中没有记载,而当年流传在北京琉璃厂的传说,为这个故事提供了一个版本:一个名叫赵鹤舫的文物商人也卷入了盗卖昭陵浮雕的事件。

罗宏才教授说,赵鹤舫在决定要做昭陵六骏时,遇到了一个麻烦事,民国初年,社会动荡,陕西比较混乱,怎么拿到六骏浮雕他费了很多心思。通过袁克文手下一个同乡,赵鹤舫认识了袁克文。

1915年,赵鹤舫声称能给“袁家花园”弄到用来装饰的特殊“石头”。并鼓动袁克文向陆建章索要“二骏”石雕。

袁克文不谙世事,匆忙答应了。随后赵鹤舫拿着袁府的封条,派人到陕西,运来了“二骏”。

“二骏”尚未送入袁家花园,袁世凯只做了83天的皇帝,便在国人的一片骂声中焦虑而亡。袁家失势后,急需用钱的袁克文于无奈之中将两块石雕廉价出售给了赵鹤舫。赵鹤舫获得“二骏”后四处找买主,法国卢芹斋闻讯后立即与赵鹤舫联系购得“二骏”。

不管真相如何,事实是被打上封条的二骏石雕离开西安后,的确没有在袁家花园出现,而是在抵京后不久便神秘消失了。

高登馆长在纽约第一次见到二骏是在1918年3月。两幅精湛的雕刻让高登异常高兴,随后和同事商讨购买的可能性。

此后一个月,高登一方面着手把二骏借到博物馆展览,一方面不遗余力地游说宾大博物馆董事会买下这两件艺术品。

高登的确是一位学养深厚的学者,他一眼便发现了二骏的非凡之处。而卢芹斋更加明白它们的价值。一场旷日持久的讨价还价由此拉开序幕。

罗宏才说,1918年3月9日,高登和卢芹斋相约在纽约大都会地下仓库观看这两匹骏马。高登看后,十分倾倒,立即拍板想买,并答应立即写信给美国宾大博物馆的理事会、理事长,迅速凑足卢芹斋要求的15万美元。博物馆理事会一时拿不出这些钱,高登馆长为了稳住卢芹斋,先拿出博物馆自己的两三万美金购买了他的几件小东西,以示诚意。

此后两年多,高登四处化缘,直到1920年底,博物馆收到一位慈善家的慷慨捐助。最终,经过还价,宾大博物馆以12.5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昭陵二骏。

卢芹斋用这笔巨款在法国巴黎的繁华路段建造了一座具有中国建筑风格的楼房,起名叫中国红楼。

罗宏才说,有些人对他评价说,他对于宣传中华文化艺术有很大的功劳;但很多人则认为,他应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作为他本人,对自己的行为也有深刻的检讨和思考。晚年时,他觉得做过对不起中国人的事情。但后来他做的几个事情值得我们思考,第一,他用出售昭陵二骏所得建造了中国红楼,在巴黎每天中午免费供应中国来的学子一顿午餐。第二,他赞助过很多中国知识分子,包括林语堂。第三,赞助过辛亥革命。他一直想为中国做点儿事,所以他建造红楼后,对他的后代讲,以后红楼如果出让,一定要卖给中国人。

有人说,赵鹤舫送入袁家花园的“二骏”是赝品,真品被他转手卖给了卢芹斋。

罗宏才说,卢芹斋1927年写的一个回忆录也讲到这件事,他认为自己不是盗运盗凿的凶犯,他是从一个中间人手里买到的“二骏”,再卖给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自己是合法的。

命运多舛的飒露紫和拳毛騧最终流失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此后的90多年间,再也没有回到中国,成为中国人心中无法抹去的伤痛。

在异国他乡的二骏始终让有关专家和学者牵挂,为让昭陵二骏早日归来,几十年来,他们竭力奔走。

流失多年的飒露紫和拳毛騧能否归来呢?

20世纪80年代一次偶然的机会,使人们忽然看到了飒露紫和拳毛騧回归的曙光。

著名考古学家石兴邦长期致力于昭陵六骏的研究。1986年5月,作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的石兴邦在美国进行学术访问,他第一次见到了“飒露紫”和“拳毛騧”。然而,这次为期3个月的美国之行,却给石兴邦留下了终生遗憾。因为虽经他多方努力,昭陵二骏最终未能回到中国。

其实,为促成“昭陵六骏”早日团圆,很多人也曾殚精竭虑,付出极大心血。

1972年,中美关系解冻。陪同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的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在动身之前,向美国一些名流询问“送什么礼品给中国最好”时,杨振宁当即建议美国政府将“二骏”送还中国。可惜因多种原因,他的意见未被采纳。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挡住了“飒露紫”和“拳毛騧”的回乡之路,让石兴邦的努力功亏一篑呢?

华裔考古学家张光直是美国哈佛大学著名教授,也是“二骏”回归的热心促进者。石兴邦刚一赴美,他便告诉石兴邦一个十分振奋的消息。

石兴邦说,宾大博物馆馆长戴逊是张光直很好的朋友,对昭陵六骏的分离现状十分同情,多次表示愿意为六骏的团聚做一些努力。在张光直的陪同下,石兴邦很快前去拜访了戴逊馆长。戴逊性格坦率,在明确“二骏是中国的文化遗产,同时也是宾大博物馆的财产”的态度之后,随即提出了“二骏”回归中国的具体建议:一种方法:中方可以把它们借回去展览,展10年、20年都可以;第二种:采取互赠方式,美方把“二骏”交还中国,中方向美方赠送两件其它文物。

喜出望外的石兴邦立即将这一情况传回国内。随后,国家文物局批准了西安碑林博物馆选两件唐代石像与宾大博物馆交换的报告。

当时碑林博物馆已经准备好了两个交换的唐代石刻。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二骏“回家指日可待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个由30多个州的州长组成的美国代表团在西安参观,在碑林博物馆昭陵六骏的说明牌上,看到了一段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文字:“飒露紫和拳毛騧两骏1914年被美帝国主义分子盗取,现藏美国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宾大拿出当年买“二骏”的发票复印件说,我们是从华裔商人手中买的,不是盗的。

一个小小的说明牌,成了“二骏”回归的最大障碍。万分着急的石兴邦努力寻找着补救措施。在得知宾大博物馆要举办一个陕西文物展览的消息后,石兴邦立刻委托一位赴美参展的工作人员,将碑林博物馆已经挑选出的两尊唐代佛像资料转交给戴逊馆长。

令人遗憾的是,这位工作人员在美期间,由于听到一些对华不太友好的声音,便没有去宾大,而是将照片和资料原封带了回来。更糟糕的是,不久,戴逊因病动手术,离开了宾大博物馆馆长的位置。“二骏”回归的事情就此搁浅。

20世纪90年代初,身患美尼尔氏综合症的张光直教授坐着轮椅来到北京,又一次与石兴邦商讨“二骏”问题。然

而,这却是这位老人为“二骏”回归所做的最后努力。此后不久,张光直便带着未了心愿离开了人世。二骏回家的机会就这样失掉了。

虽然西安碑林博物馆内,“六骏”上方的说明文字从那时起改为客观中性的语气,但飒露紫、拳毛騧二骏能否有第二次机会回归呢?

2008年,陕西省唐大明宫遗址文物保护基金会在西安成立。这家机构在对外发布的消息中表示,除了在世界范围内开展各种关于大明宫文物遗址保护的交流与合作外,还把工作的注意力放在了流失美国的“二骏”身上,希望在两年后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建成时,“六骏”能够在此聚首。

为此,作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名誉院长和大明宫基金会副理事长,已年近八十的石兴邦,希望基金会的年轻一辈,能与宾大博物馆新任馆长理查德·霍杰斯博士开展更多的对话与交流,这其中包括王友群。

王友群是地道的西安人,大学4年的周末几乎都在碑林度过。当年,这位西北大学化工机械专业的大学生,在外宾如织的昭陵“六骏”前做义务讲解,只是为了练习英语口语,但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就此改变。

在讲解中,王友群了解了“六骏”和在美国“二骏”的经历。

1999年,在美就读MBA的王友群,专程到宾大博物馆参观“二骏”。它们被镶嵌在级别最高的展览建筑圆厅的一角,周围安装了防护玻璃罩,是重点保护对象。

王友群留美期间,多次到宾大博物馆,像在西安碑林时那样,长时间守在飒露紫和拳毛騧面前。从那时起,他有了一个想法:应该为流失的国宝做些事情。

王友群认为,既然宾大博物馆是通过商业手段购买的,不可能通过法律手段追索,那就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考虑问题。特别是在美国接触了很多文博专家后,他们建议先从借展开始,于是,王友群开始研究宾大博物馆的借展条款。

王友群说,借展是一个路子,实际我们心底还是想让它们回归中国。

然而,随后王友群却发现,借展“二骏”其实也非易事。因为90多年来,二骏从未离开过宾大博物馆。2004年,上海博物馆策划举办“周秦汉唐文明大展”,想借展“二骏”,但最终未能成行。2008年,香港承办奥运马术比赛,香港赛马会想借展“二骏”,也没成功。原因是二骏太重;而且被盗时残损严重,运输非常困难。

2007年,宾大博物馆选出了新馆长——理查德·霍杰斯,这让王友群看到了转机。从2008年开始,他与霍杰斯每周都有邮件往来。此时,王友群的身份已不再是民间人士,他作为陕西省唐大明宫遗址文物保护基金会的国际事务理事,代表的既是一个机构,也是所有期盼“二骏”回家的中国人。

2009年初,宾大博物馆在收到董事约翰·洛克威尔的一笔7万美元捐赠款项后,为外出展览的需要,立即决定对二骏进行修复保护,并邀请大明宫基金会委派3名中国文物专家协助修复。

接到宾大博物馆的邀请后,大明宫基金会便开始在全国招募文物修复志愿者,最终确定由西安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的周平、刘林西和陕西历史博物馆的杨文宗3位专家,以志愿者身份到美国参与修复昭陵“二骏”。这是中国首次派文物专家赴国外参与修复流失海外的国宝级中华文物。同时,也是专家们对流失海外近百年的昭陵“二骏”进行的第一次修复。

2010年5月7日,修复小组一行5人踏上了前往美国的旅程。第二天,美国的中文报纸《星岛日报》以“西安文物专家赴美‘医唐马’”为标题报道了此事。

抵达宾大后,他们与美国专家一起研究修复方案。尽管事先知道石骏入藏宾大时,被盗取者砸成了几块,但现场看了实物后,还是感到很震惊。两块石骏是被人为敲碎的,飒露紫被砸成了三大块,拳毛騧则被砸为七八块。

此前,美国修复师已经把石骏残块仔细分解拆开,清理蒙在“二骏”身上的积尘,然后重新组合,同时为“二骏”量身定做钢支撑结构,增强其稳定性。中国专家要做的是对裂隙进行填充加固,对石骏整体的艺术效果进行美学修复。(图12)

对于文物修复,世界上认可的原则是可逆和最小干预。可逆,就是粘合剂既可以粘住,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打开,而且不破坏文物。

专家们在实验室做了近10种不同方案,最终才选定合适的粘合剂。而为了让石骏看起来无论从颜色,还是质感,更接近本来颜色,专家们还专门带来了陕西富平县的北山石粉和许多质地非常好的石头。因为按照历史记载和专家判断,雕刻“昭陵六骏”的石材取自陕西省富平县北山。

然而,尽管专家们可以把石骏补得天衣无缝,但第一次尝试着用原石粉修补文物的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他们担心什么呢?

断裂部分要不要补,美方一直举棋不定,他们希望听听中国专家的意见。中国专家在美学与真实之间,选择了后者,他们认为:“虽然补上好看,但最终还是决定不补。要让观众知道它们的历史,知道它们曾经被打碎过。”同时断裂部分不补,如果有机会以后回国展览时,把金属支撑一卸就能搬走,很方便。

专家们还解开了一个困扰考古界8年的疑团。2002年,陕西文物专家对昭陵进行了一次抢救性考古挖掘,在“六骏”基座附近发现了两个残块。可是专家们在把残块与碑林的“四骏”比对时,没有对上,它们会不会是身居异乡的飒露紫和拳毛騧身上的呢?

陕西博物馆文物专家杨文宗说,这么多年,一直没能对实物进行确认,这次我们在对二骏的修复过程中,还肩负了对考古资料确认的工作。我们在走之前对两块石质进行了石膏翻模,现场最终有一块属于“拳毛騧”鞍部的一个脱落得到了确认。

在宾大博物馆的展厅里做现场修复工作时,经常有观众驻足观看,其中也不乏专程赶来的留学生和在美华人。

除了修复的进程,观众们最关心的是“二骏”什么时候能回到中国?修复工作完成后,中国专家对“二骏”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的三维扫描,采集立体科学数据。目前,西安碑林博物馆中虽然有流失美国的“二骏”复制品,但完全是根据记忆和平面图片资料复原的。专家们表示,三维扫描完成后利用准确的高科技手段,可以完全复制“二骏”。修复专家杨文宗表示,这也算“六骏团圆”的第一步。

2010年6月1日,中美修复专家历时3周的合作,基本完成了“飒露紫”和“拳毛騧”主体的框架修复和美学修复,达到了中美双方拟定的修复保护目标。更主要的是修复前无法移动的“二骏”,如今达到可以全球巡展的基本要求,为“六骏团圆”创造了条件。

然而,专家们指出:虽然霍杰斯馆长对促成“二骏”回归非常热心,但美国与中国的体制不同,宾大博物馆有董事会,宾夕法尼亚大学还有校董事会。“二骏”的去留需要通过馆董和校董投票决定。馆董和校董加起来有几十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和立场,想让他们一致通过“二骏”回归,并非易事。

王友群说,宾大对借展一事已有松动,表示愿意考虑,但它是有条件的,它希望获得中国政府的保证:借,然后再回去。我们希望借展的时间比较长,最少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在借的过程中我们跟宾大再不断地沟通,找出新的最终回归方案。

“二骏”何时才能回归?仍是无数中国人以及热爱中国的外国人继续关注的一个问题。昭陵“六骏”纠结着中国人特别是陕西人太多的情感,而为了等待那个圆满的结局,这个故事直到今天还在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