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外遇

zoޛ)jiiiiiiiiiiiiZ工作,让你像个大人一样,在你爹娘面前抽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老进生出来后,就对月亮说,他已把卫东搞定了。月亮有些不相信,说老运忠和她费了没数的口舌,都没有奏效,他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他说:

“我是干啥的?我是总务科的干部。”

月亮眼里的泪像涨潮一样,盈了上来,眼看着要把老进生从头到脚淹没了。他赶紧跑了出来。他害怕被月亮淹没了,他是来帮她的。他对自己说,他没有别的目的,他不能被她淹没。

三天后,老进生在总务科的房屋维修队给卫东找了一份临时工。卫东终于上班了,结束了从学校毕业以来的流浪生涯。虽然干的活不太好,苦点累点,可卫东年轻,在房顶上上上下下,也过得可以,回到家,卫东对月亮说,他这双手,不是光会打架惹事的,他也能干活。月底,卫东把领到的工资交给月亮,又跟月亮要了钱,出去买了一包好烟,走进里间屋,递给正在喝酒的老运忠和老进生每人一支,鼻孔喷着烟说:

“抽吧,这是我的烟。”

老运忠激动地站起来,给儿子端了一杯酒:“喝吧,这是爹的酒。”

老进生也站起来,给卫东端了一杯酒:“喝吧,这是叔的酒。”

卫东一仰头,把两杯酒一饮而尽。

那月月底,按时而来的烦没有来,月亮长吁一口气,她终于逃过这一劫了。

但月亮万万没有想到,逃过这一劫,另一劫又来了——只要三天不见老进生,她心里就慌;只要一见老进生,她心里就安宁,就快乐。她的心情,竟然系在老进生身上了,不过还好,老进生每隔一天来一次,最多不超过三天,她的心总算没怎么慌过。

那天,老进生喝完酒后,对她说,他要回老家收割麦子了。月亮一听,心里有些慌,问他要多长时间。老进生说一个星期吧。月亮眼里浸泪了,她说:“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为什么,有事吗?”

月亮脸红了,她低下头,看着脚尖说:“没啥事,就是盼着你早点回来。”老进生明白了,这个女人离不开他了。他说他会尽快回来的,就匆匆地走了,不敢回头,他怕被月亮的眼睛勾住。他不能被月亮勾住,因为在乡下,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已经等了他快半个月了。老婆早就捎信让他回去割麦子,他一直拖着,现在,他不能再拖了,再拖,麦子就割完了。割完麦子再回去,甭说老婆不行,就是老爹老娘也不行,村里的乡亲们也会骂自己。

老进生回到家,一看地里的麦子割了一大半,既懊悔回来晚了,又恨回来早了。回来晚了,是老婆干活干得蓬头垢面,简直不像他渴望要见的老婆了,一见面,被月亮的泪水滋润的心田一下子被老婆身上还是充满着麦田的干烈火气糟蹋了。尽管老婆晚上使劲地洗身子,可睡觉的时候,老婆身上还是充满着麦芒的刺痒气,涩吧拉叽,那种心情还没有来,就匆匆结束。回来早了,是麦子还没有收割完,还得到地里干活,在烈日下晒太阳,幸好邻居有了脱粒机,儿子开着拖拉机,三天工夫,把地里的活干完了。干完了活,也把他累得不能干别的活了,走的时候,老婆说:“记着回来,那时候就不用割麦子了。”

他点了点头,知道老婆的意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路上,他一直在心里掂量,是月亮重要,还是老婆重要,掂量来掂量去,月亮和老婆都重要。不过,老婆毕竟是老婆,那是他安身立命的依靠,是一种道义,老爹老娘和孩子都在老婆身上担着,不能不顾。可月亮是种乐趣,没有这种乐趣,活得没劲,有了这种乐趣,才知道自己还行,心里总有一种酸酸的甜意。

一进工人村,看见满街的黑色煤粉,就有一种凉意,乡下的麦子干烈味消失了。还是工人村好,黑色的煤粉再黑,也比麦田的干味好。他到澡堂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回到宿舍,美美地睡上一夜,早上起来,浑身的劲头十足了。一有劲,就想见月亮,可这个时候,老运忠不在家,正在下坑,不能喝酒,卫东也在上班,其余的四个孩子都在上学,只有月亮一个人在家,去见月亮合适不合适?

他在镜子前刮胡子的时候,扑哧笑了:这不正是时候吗?

他走进外面的门,就闻到了月亮的气息,那是一种软和的气息,把他几天来所有在麦田带来的干烈味一下子给滋润了。进了屋,看见月亮时,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挡住月亮的淹没了。月亮站在他面前,睁大眼,一动不动地瞧,眼睛里的泪,一点一点地浸出来,然后,盈满泪,然后,流出来,然后,就把他淹没了。她在他胸上打了一拳,说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他说他不到一个星期就回来了,是提前回来了。她说,还说提前?都五天了,像一年一样长了。她扑过来了,他张开双臂,迎住了她。

她说:“你待我为什么这么好?”

他说:“我一看见你,就知道必须待你好。”

她说:“你把我救了,也把这个家救了。”

他说:“救的是你,高兴的是我。”

那是他们好的头一回,好了头一回,他们就不能放下了,还想好第二回。他们两个约定,每月月底的时候,还是这个星期一,趁老运忠和五个孩子都不在家,他来找她。月亮选择月底,是因为他的到来,可以把那个像小鬼一样的烦赶得没影没踪。他选择月底,是因为月亮高兴选择月底,月亮的高兴,就是他的高兴。月亮高兴了是什么样子呢?月亮高兴了,就会穿上她年轻时的蓝花上衣,头发梳得油亮,整天哼唱着“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洗衣服,拆被子,拖地,把家里打扫得没有一点尘埃,桌子抹洗得光可鉴人。她不嫌老运忠喝酒了,还嫌老运忠喝的酒赖,买来了好酒,也不嫌卫东招来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了,让卫东的朋友吃瓜子。她忽然变得年轻了,走起路来都带着一股风。老运忠晚上跟她睡觉的时候,像年轻时一样,亲吻着她的皮肤说,你香了。孩子们吃她做的饭时,对她说,娘,你做的饭比过去好吃多了。

月亮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起码过上个一年两年,等孩子们都大了,懂事了,老运忠也变得不那么好喝酒了,那个烦自然就会永远地告别她,她跟老进生自然也不再有那回事了。

半年后的一个月底的星期一,卫东的房屋维修队从家门口过,卫东回家喝水,见院门锁着,以为娘不在家,就用钥匙打开了院门,再打开家门时,眼前的情景把他惊呆了。老进生趁他发呆,穿上衣服,跳窗逃跑了。卫东醒过来,从门后边抄起老运忠经常打他的木棍,要去追老进生,月亮把他拉住了。她跪在儿子面前:“饶了老进生吧,饶了他,就是饶了娘。”月亮哭着说,“你要不饶他,就是不饶娘,那就打娘吧,娘愿意代他受过。”

卫东手中的木棍忽然抡了起来,没有往娘身上抡,抡到自己的头上,啪,把自己的头打了一个口子,血往外冒,他不管自己的头,跪到月亮跟前:

“娘,你起来吧,我替他挨打受过了。”

月亮说:“娘不起来,你还要答应不告诉你爹,娘才起来。”

“我答应。”

月亮赶紧起来为卫东包扎伤口。

卫东一动不动让娘为他包扎伤口。多少年了,他没有这么近距离地与娘接触,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娘的慈爱。从那天开始,他变得特别听月亮的话,月亮扫地,他在后边拖地,月亮做饭,他在一旁洗菜,月亮洗衣服,他给晾衣服。他还像大人一样,挨个教育四个弟弟,让他们不要吵闹淘气。卫东的表现,让月亮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揪心,她只能揪着心高兴。三天过去了,月亮的揪心渐渐放松了,卫东没有把那事情告诉老运忠。说明卫东懂事了,一个男孩子,要经过这些事才能懂事,月亮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第五天晚上,卫东从外面回来,他把四个弟弟全赶出去,插住门,跪在她面前:

“娘,打我吧,我没有听你的话,没饶了老进生。”

“你把他怎么啦?”

“找了几个哥们儿,把他打了。”

月亮往外跑,往老进生住的单身宿舍跑,那里已围了一群人,受了重伤的老进生被人们抬着送往医院,月亮没有见到他。派出所民警来了,她才知道,卫东找了七八个年轻人,围着老进生打,卫东一边让人打,一边说:“叔,是你把我教育成大人的,你说,一个大人,遇到这种情况,让我打谁?”

老进生不吭,也不躲,更不还手。

卫东伸出拳头,当胸给了老进生三拳:“这一拳,是替我爹打的,这一拳,是我替你挨了一棍还给你的,这第三拳,才是我、一个大人必须惩罚你的。”

老进生被打昏在地,但没有生命危险,伤了两根肋骨。派出所民警带走卫东时,卫东朝月亮喊:“娘,原谅我,我是一个大人了,我不能不打他。”

月亮什么也没有说。

从那天开始,月亮就很少说话了,月亮想去医院看看老进生,后来听说老进生的老婆在医院,终于没有去。月亮还是像早先一样洗衣做饭、照顾孩子,老运忠还是像早先一样,喝酒,新找了酒友喝酒。少了卫东的四个儿子,依旧还是淘气打闹,但烦,曾被老进生赶跑了的烦,每个月不到月底,就提前来找月亮了。在月亮最烦的时候,她看见娘怜爱的眼睛在远处看着她,示意她到河边哭一场,月亮没有去,月亮懒得去,任烦着。后来,她被烦倒了,在床上躺着,老运忠和四个孩子围着她,劝她吃药,她不吃。老运忠和四个孩子就往她嘴里塞药,虽然药进了她肚子里,可她知道,她心里是没有任何药可救的。

月亮死的那天,在看守所被关了六个月的卫东正好释放回来了。他趴在月亮身上大哭,揪着自己头发,大声地喊着:“娘、娘……”。

但月亮已经带着一丝微笑,进入那个没有任何烦的世界了。

责任编辑咏红

插图薛 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