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动社会与仁学的智慧

摘要:将文明分解成生存的智慧,东西方文明在源头上都起自大变动社会的生存之道,而东方社会之后迅速地进入到大一统社会,使得大一统社会的生存法则成为其传统的深厚渊源,东西方的差异在思想层面上很大程度上是两种生存方式的冲突。而这种冲突,在中国传统的渊源上都存在,孔子仁学以及之后儒家的发展正是体现了这种差异性。中国的现代化,从思想上讲,就是恢复大变动社会生存之道的过程。

关键词:大变动社会;仁学;成人

一 问题提出:鸿沟之上的连接

正确的思想才能带来正确的行动,民族的强盛、复兴无不建立在强大的思想之上。中华民族绵延数千年,其中经历繁荣、富强,也经历动荡、入侵,但都存续下来,根本的原因在于春秋战国时期奠定的民族精神。在人类的历史上,只有两个民族能够做到绵延不绝数千年,一个是中华民族,另一个就是希伯来民族。希伯来的《圣经》思想成为了西方文明的基础,《新约》只有结合希伯来圣经(《旧约》)才能被理解,《新约》的目的不是用来废除《旧约》中的律法,而是来成全(fullfill)它。见《马太福音》5:17,莫想我来要废掉律法和先知。我来不是要废掉,乃是要成全。西方国家,在很长的时期内也被称为基督教国家。希伯来民族之所以能够迁徒、建国、亡国、流亡、再复国,也是源于其强大的精神力量,其以《圣经》为基础思想构成了西方传统文化最为重要的渊源。这种人类精神中的核心思想是人类文明的共同财富,共同支撑着人类社会。

中西方文明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西方文明长期以商业为基础,成长于地中海、红海与大西洋沿岸,而东方文明有深刻的农耕文明的影子,双方存在着诸多矛盾与冲突。在中国的现代化过程中,如何借鉴和吸收西方文明,以及以西方文明为主导的现代文明,是当代社会发展的一大主题和难题。如法治,从西方的语境中,是以分权作为基础,从中世纪的教会与王权的分离,到近代开始的世俗权力的分立,而在东方社会相对集权的环境下,如何实现法治确实有许多未解难题。再比如宪政,源于西方信仰而来的契约精神,而中国却强调的是“和”。所以,我们看到两者巨大的鸿沟,在制度建设上,西方叫“士师”(Judge),东方称“法官”(Judge),一个是精神领袖,一个是世俗官僚;西方称为法(Law),探求不变的基础,东方称为律(Law),认为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变化的,变化是永恒的,法典化在目前中国仍是举步维艰。在精神世界上,神(God)在西方世界中被认为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与语言(Word)共存《约翰福音》,1:1。,但在东方社会中,却被认为是“上帝”,是君临天下的帝王,无形中与芸芸众生隔着很大的距离。这些差别,使得西方建立在其基本价值之上的社会制度、法律文化很难被东方社会所接受,构成了东西方思想中深刻的鸿沟。

但是,这些巨大的差别,源于在基本不同的环境、文化、地理、历史来实现人的发展。在人的发展上,在对人的根本属性认识上,东西方社会存在着惊人的一致。根植于文艺复兴思想的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和自由的思想在1919年后的中国激起了巨大的共鸣,共产主义思想成为了共产党人抗争的精神支柱。儒家讲的“成人”、佛家讲的人的“本来面目”、《圣经》讲的人的神性、现代思想家讲的人的自然属性,是不是都是一样的呢?如果在这些根本点上是一致的,那么,东西方的差异就是发展中的差异,而非根本目标上的差异。这正是本文需要研究的。

二 拒绝平庸:拿什么对抗大变动社会

中华民族精神世界的成型在春秋战国时期,这一时期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大变动时期:礼乐崩坏。在原来夏商周以来形成的社会秩序完全崩解,社会面临全面的变革:从井田制走向小农自给;礼乐基础上的天下共主走向诸侯林立、各自为政,直至逐鹿天下。野蛮受到褒扬,诚实走向无用,邪恶成为生存的法则。

在乱世之中,人性中的邪恶得到了无限地释放,善良成为了社会中的稀有之物,社会没有公平正义可言。天地易位、乾坤颠倒,对的成为错的,错的横行于世;一年四季混乱之极,六月飘雪,冤魂四起。社会的忠良之士“列星殒落”,社会充斥着污秽龌龊、道貌岸然,光明、正直难容于世,都隐藏不见了。这正如荀子在《荀子·赋》中所言,“天地易位,四时易乡;列星殒坠,旦暮晦盲。幽暗登昭,日月下藏。……仁人绌约,敖暴擅强。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蝘蜓,鸱鸟为凤凰。比干见刳,孔子拘匡。”《荀子·赋》,参见沈敏荣:《仁者无敌:仁的力量——大变动社会的生存之道》,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25页。

社会呈非理性状态。社会原有的秩序丧失,不能公开的潜规则到处横行。正如墨子说,这个社会不再任人唯贤,而是任人唯亲,品行像桀、纣的暴虐之人,也会身居高位,而没有关系,即使品行如禹、汤、文王、武王之人,也不会得到任用。《墨子·尚贤下》。参见沈敏荣:《仁者无敌:仁的力量——大变动社会的生存之道》,第24—25页。

大变动社会,使得社会中一切外在的东西都不足以成为依靠的对象,人的地位、财富、能力、关系都不足成为人依靠的对象,变动之中,人如草芥,也若浮萍,随风而逝、随波逐流,苦海无边。君子与“斗筲之人”的争斗,终会以“斗筲之人”的胜利而告终。君子讲仁慈,而“斗筲之人”无处不用其极;君子讲自身的修养,而“斗筲之人”沉浸于“利与财”之中,终日算计;君子讲宽恕,“斗筲之人”讲斩尽杀绝。由此,强调自身修养唯一的出路似乎是隐遁山林。在《论语》中,陈文子到不同的国家,发现当道者都非善类。《论语·公冶长》。参见沈敏荣:《仁者无敌:仁的力量——大变动社会的生存之道》,第28页。当时的人也感叹,乱世之下,道之不存,久矣,人心不古,周礼丧尽。《论语·微子》。参见沈敏荣:《仁者无敌:仁的力量——大变动社会的生存之道》,第28页。

身处乱世,对人的生存智慧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是遵循良善呢?还是随波逐流,成为桀纣的帮凶呢?“礼义不行,教化不成”,为什么一个人还要苦苦支撑呢?在墨子时代,当时的人们就向墨子提出同样的问题。原文为,子墨子自鲁即齐,过故人,谓子墨子曰:“今天下莫为义,子独自苦而为义,子不若已。”子墨子曰:“今有人于此,有子十人,一人耕而九人处,则耕者不可以不益急矣。何故?则食者众,而耕者寡也。今天下莫为义,则子如劝我者也,何故止我?见《墨子·贵义》,载《墨子校注》,吴毓江撰,孙启治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670页。“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社会黑白颠倒,坚持的结果是什么呢?往往是“为恶得福,善者有殃”。身处乱世,对人的生存智慧是一个巨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