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豆峪看三雕

豆峪村

中国传统村落——山西省平顺县豆峪村,是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古村落。自古以来,人杰地灵,英才辈出。素有诗书继世,忠厚传家之乡风习俗。从明代万历年间恩贡,曾任河南汝阳伊阳县主簿兼署县事的刘世本;到清皇诰封武都尉四品衔刘永亨。从光绪乙亥恩科武举刘日增;到中华民国时期的诗人、教育家刘可欲及书法家张时敏等。豆峪一直以来昌武兴文,绵延不绝。

从村南龙王庙、村中观音堂、村后关帝庙等小型建筑等有关碑刻记载及村址慎选推定,豆峪历史久远,村落发展脉络相对完整清晰。村中现存的建筑遗产丰富多样,约6500平方米。包括有庙宇建筑、宅院建筑、楼台建筑、交通建筑、水利建筑、商铺建筑、军事工事建筑等。其中又以庙宇建筑和宅院建筑最为丰富。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附着在建筑上的“三雕”,像珍珠玛瑙一样镶嵌在庙宇、宅院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彰显着这座太行山中,浊漳河畔的古老山村的历史文化魅力。

三雕者,木雕、砖雕、石雕是也。

墀头——探出墙头的惊艳

在豆峪村的青石街道间漫步,你可以看到古老的青砖上雕刻的各式各样的墀头。在龙王庙内外,在武举人大院的大门,甚至在刘永亨先生的墓碑上。由于墀头一般雕刻在山墙两边的砖垛上,站在平地上看墀头须仰视。但在豆峪欣赏墀头却是个例外。村子建在山坡上,屋宇的建造也随山就势,高低错落。说不定你站在街道的石岸边,用手就能触摸到岸下人家后墙檐下垛上的墀头。

墀头,俗称“腿子”或“马头”。属于中国古代硬山式建筑中的一个构件。墀头说白了就是由叠涩出挑后加以打磨装饰而成,所以成对使用。墀头一般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上部以檐收顶,为戗檐板,呈弧形,起挑檐作用。中部称炉口,是装饰的主体,形制和图案有多种式样。下部多似须弥座,叫炉腿,有的也叫兀凳腿或花墩。墀头的装饰简繁不一,简单的则全无雕饰,只叠合多层枭混线。而复杂的基本涵盖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各类吉祥图案。

《清式营造则例》对墀头的解释是:“山墙伸出至檐柱外的部分。硬山墀头由下至上一般分为下碱、上身、稍子三个部分,庑殿、歇山、悬山等建筑则无稍子。”

墀头由于所处的位置比较显眼,虽然面积不是太大,但是位置却很突出。墀头下碱为山墙的基座,所以多用质量好的细砖砌造,上面多有雕刻。豆峪的墀头多用在四合院的主屋、大门门垛两侧、龙王庙山墙出檐。图案装饰多为福禄寿喜等字或梅兰竹菊等画为主题,也有以马、麒麟、喜鹊、鹿、蝙蝠、凤凰等谐音寓意吉祥的动物图案,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古人高雅的志趣和审美追求。

砖雕

墀头其实在整个建筑中只能算微小的一方天地,但在这很逼仄的空间中,古代的工匠艺人却尽情地挥洒着自己丰富的情感,鲜活了墙头屋顶,雕出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墀头艺术,有点像在方桌上跳芭蕾的味道,对艺人的技术要求比较苛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影壁——清风不共门墙改

影壁,又称“照壁”“屏风墙”。成语“祸起萧墙”就与影壁有关。影壁起源于中国古代的堪舆之术,兴盛于明清。一般来讲,就是大门或里或外的屏风墙。堪舆术讲究藏风疏水导气,气不能直冲厅堂或卧室,否则不吉利。避免气冲的方法,便是在房屋大门前或大门里面置一堵墙。为了保持“气畅”,这堵墙不能封闭,故形成影壁这种建筑形式。还有一种唯心的说法是,孤魂野鬼走到人家的大门里,会被影壁挡住,有驱邪的意思在里面。

砖雕

一般四合院的影壁有:一字影壁,多位于大门内,独立于厢房山墙或隔墙之外的,称为独立影壁。如果在厢房的山墙上直接砌出小墙帽并做出影壁形状,使影壁与山墙连为一体,则称为座山影壁。还有一种是位于大門外的影壁,这种影壁,正对大门,有两种形状,平面呈“一”字形的,叫一字影壁;平面成梯形的,称雁翅影壁。还有其他样式的大型影壁,但都是官宦人家或寺庙庵堂所立;小老百姓一般都是上面那两种小型影壁。

豆峪的影壁有两种,有独立影壁和座山影壁两种。材质为青砖、石头和土坯墙。最具代表性的有,东坡赵满国大院外用青砖雕刻的“福”字影壁;西坡刘广仙大院大门内用石头雕刻的“禧”字影壁。这两个影壁都属于座山影壁。这两家的前辈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前期,就用泥把这两面精致的影壁抹到了墙里面保护了起来,使之免遭破坏。改革开放后,去掉墙泥,重见天日。

土坯墙影壁有两家。一是上场刘广炎家,门里门外两座影壁。门里的立在地上,我记得小时候上面写的是《智取威虎山》里杨子荣的一句唱词,叫“迎来春色换人间”。门外的影壁立在另一家的房顶上(还是因为地形不平的缘故),形制上小一些,好像上面写的也是毛主席语录之类的内容。二是后场刘全林家,他家的立在进关帝庙的门外,刘全林在世时也粗通绘画艺术,这座影壁两面都画了好看的图画。尤其是正面,画得是“松鹤延年”图。

压窗石——石头上跃动的精灵

压窗石石雕是我国古建筑雕刻中很重要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在中国建筑装饰手法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深厚的历史底蕴。压窗石置于窗户外面门户两侧的根基之上,其视觉冲击力不亚于影壁。

豆峪的压窗石,当数武举人刘日增两座院落的正房窗户上的为最美。先说武院正房的压窗石,其一为“普松万代”。画面由松鼠和葡萄构成。苍劲有力的葡萄藤蜿蜒曲折,果实繁密饱满。鼠在十二时辰中为子,葡萄与松鼠的结合表达出房屋主人对子子孙孙繁衍生息的美好希冀,祈求家族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其二为“狮子同乐”。狮子在古人意识中为百兽之王,是权力、威严、富贵的象征。图中一只大狮子口衔绳索,舞动绣球,3只小狮子嬉戏玩耍,憨态可掬。大狮子与小狮子一同嬉戏,有子嗣延绵,多子多福之意。又因“狮”与“仕”、“士”谐音,所以引申出仕途顺利,代代高官之意。

文院正房压窗石的图案分别是,左边“喜鹊登梅”;右边“鹿鹤同春”。这两幅都是我国传统吉祥圖案之一。喜鹊是一种报喜鸟,自古以来深受人们的喜爱,是好运吉祥的象征。而梅花又叫做“五福花”,五片花瓣分别代表了五种含义:“幸运、快乐、顺利、长寿、太平”,又因为梅花盛开在百花之前,所以也是春天的使者。喜鹊立于梅枝,把这两种吉祥的事物汇聚于一体,更是有锦上添花,喜上加喜的效果。根据喜鹊之“喜”、梅花之“梅”的谐音,喜上梅(眉)梢寓意双关。“鹿鹤同春”又称“六合同春”。“六合”泛指天地四方。鹤为仙禽,象征着清雅和长寿,鹿为瑞兽,象征着纯朴和祥瑞。“鹿”与“陆”谐音,有福禄寿喜、六六大顺之意;“鹤”与“合”谐音,指天下万物欣欣向荣的美好情景,是大吉祥之兆。

阑额——雕“阑”玉砌应犹在

阑额,在宋代以前叫额枋。枋是什么呢?是指古书上说的一种树,木材可做车;也指方柱形木材。在这里准确的解释应该是,横架在柱头上连贯两柱的横木,称为枋。宋代以后称为阑额。阑额在古建筑中一般大多镶嵌在正面,两柱之间起联系作用,断面一般为矩形。夹于雀替与瓜子棋中间,是中国古代建筑中柱子上端联络与承重的水平构件。南北朝的石窟建筑中可以看到此种结构,多置于柱顶;隋、唐以后移到柱间,有些额枋是上下两层重叠的,在上的称为大额枋,在下的称为小额枋。大额枋和小额枋之间夹垫板,称为由额垫板。额枋上置平板枋。

豆峪村的阑额,主要集中在武举人大院和龙王庙以及文昌阁这一建筑群中。比如,武举人文院正屋的阑额,两边浮雕有展翅飞翔的凤凰,让人不由想起李贺“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的诗句。

中间有香炉置于供案上,炉盖上安卧着昂首向天的麒麟,两只炉腿的中间有一只凶神恶煞的怪兽支撑。龙王庙南殿上的阑额,我小时候记得,有两副阑额是透雕手法,具体雕的什么内容,那时候小,不甚了了。这些古旧的东西,躲过了历次王朝的更迭,躲过了日本人的烧杀掠抢,甚至躲过了“文化大革命”的浩劫,但终究没有躲过人为的火灾。1972年豆峪一场大火,整个龙王庙南殿付之一炬。后来村里采取了补救措施,又请工匠重新雕刻了新的阑额;但后来的雕刻手艺拙劣不堪,显得不伦不类,与原来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

铺首——黄金铺首画钩陈

铺首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根据史料记载和考古发现,证明铺首的形象源自于先秦的饕餮纹。“兽面衔环辟不祥”这是对铺首的描述,是含有驱邪意义的传统建筑门饰。说白了就是,门扉上的环形饰物,大多冶兽首衔环之状。以金为之,称金铺;以银为之称银铺;以铜为之,称铜铺。其形制,有冶蠡状者,有冶兽吻者,有冶蟾状者。有避祸求福,祈求神灵像兽类敢于搏斗那样勇敢地保护自己家庭人财安全的意思,既实用又有寓意。

在封建时代,制作铺首还是有身份等级规定的,不是你想打出什么样式就打什么样式,逾矩会惹出麻烦的。公子王孙、达官显贵、富甲豪绅家大门上的铺首也不相同,但是在尺寸上要大了许多,气派了许多。帝王家皇宫大门上的铺首在尺寸上、用料上、工艺上、制作上,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铺首的实用价值已经退为其次,而主要是为了彰显皇家君临天下的气势。

豆峪史家大院大门上的铺首,无疑是普通人家的形制,熟铁打制,为圆形,是“福禄”铺首的代表。匠人巧妙地将八只蝙蝠的双翼半包围着圆形的制钱,边缘打制出卷云形花边图案,配以圆圈状的门环、门坠,既美观大方,又结实耐用,最重要的是显得威严无比。蝙蝠与“福”同音,制钱象征财富,组成一幅完整的图案,寓意“福禄”绵长。

柱础——珍珠作帘幕 范金为柱础

柱础,是中国古建筑中又一个极具艺术魅力的构件。通俗一点讲,就是古建筑木柱下面用于做基础的石头。一是防止木质的柱子受潮变形、腐烂坍塌;二是承受部分建筑物的重量带来的压力的垫基石。明清以前,凡是有柱子的建筑物,几乎皆有柱础。据宋营造法式第三卷所载:“柱础,其名有六,一曰础,二曰磺,三曰舄,四曰踬,五曰碱,六曰磉,今谓之石碇。”发展到明清,柱础的形制和雕饰更加丰富,制作工艺已达到极高水平,却多了些繁缛及程式化,少了些气势和精神。形制除前朝的覆盆式外,又繁衍出鼓形、瓶形、兽形、六面锤形等多种。

豆峪村柱础以龙王庙、武举人大院为代表,文昌阁、刘晚松院及小街廊檐下为辅助。武举人院内大部分是几腿式柱础,这是典型的清代柱础形式。几腿足端呈饱满的圆形,并且向内卷曲,形成柱础式脚,给人以新奇之感。两个几腿之间点缀有各种装饰图案,造型别致,栩栩如生。而龙王庙正殿的柱础为包袱底座,中间有方形束腰,四面雕刻有唐诗,极其罕见。雕刻手法上,多为浮雕与圆雕,装饰性与写实性相比衬,使装饰性与独立欣赏价值相统一,充分体现了当时工匠的高超技艺。

雀替——残阳照雀替 旌旗北寒

雀替是中国传统建筑中颇具特色的构件之一,宋代称“角替”,清代称为“雀替”,又称为“插角”或“托木”。安置于梁或阑额与柱交接处承托梁枋的木构件,可以缩短梁枋的净跨距离。也用在柱间的挂落下,或为纯装饰性构件。其作用是,增加梁头抗剪能力或减少梁枋间的跨距。

雀替的制作材料由该建筑所用的主要建材所决定,如木建筑上用木雀替,石建筑上用石雀替。雀替的制式成熟较晚,虽于北魏期间已具雏形,但直至明代才被广为应用,并且在构图上得到不断的发展,至清时即成为一种风格独特的构件。其形制好似双翼附于柱头两侧,而轮廓曲线及其上油漆雕刻极富装饰趣味,为结构与美学相结合的产物。明清以来,雀替的雕刻装饰效果日渐突出,有龙、凤、仙鹤、花鸟、花篮、金蟾等各种形式,雕法则有圆雕、浮雕、透雕。最后施上彩绘。

雀替样式多种多样,有大雀替、小雀替、骑马雀替、龙门雀替等等。

豆峪的雀替以武举人大院和刘江西大院为代表。前者雕刻纹样为牡丹祥云纹,牡丹可以和凤凰结合为一个“凤穿牡丹”图案,可以和花瓶结合为一个“富贵平安”图案,也可以单独作为装饰图案。单独作为装饰图案的牡丹,富丽典雅,运用在雀替中,其花莖大多采用柔美曲折的线条,看似卷草,这样的花茎和大朵的牡丹花结合在一起,非常动人。而环绕周围的祥云纹打磨至轻微弧面,勾以线脚,颇为生动。后者雕刻纹样为草龙雀替,草龙实际上非龙非草,或者说是龙与草的结合演化而来的一种图案。草龙图案只有中心部分有一龙头形象,而龙身龙尾都是卷草形象。草龙的形象非常漂亮,既具龙的精神与气势,更有卷草的飘逸柔顺之姿。

瓦当——万瓦清霜夜露残

瓦当,俗称“瓦头”。是古代中国建筑中覆盖建筑檐头筒瓦前端遮挡的图案部分,民间又叫滴水檐。其主要功能作用是防水、排水,保护木构的屋架部分。在实用上,既便于屋顶漏水,起着保护檐头的作用,也增加了建筑的美观。其样式主要有圆形和半圆形两种。瓦当是古代中国建筑用瓦的重要构件。

中国最早的瓦当集中发现于陕西扶风岐山周原遗址,多为素面半圆形瓦当,个别的有重环纹半瓦当。我们常常说“秦砖汉瓦”,其实,秦瓦在历史上也达到了一定的艺术高度。秦瓦纹饰取材广泛,山峰之气、禽鸟鹿獾、鱼龟草虫皆有,图案写实,简明生动。这时的瓦当纹饰以动物形象居多,有鹿、四神、鸿雁、鱼及变化的云纹。汉瓦在工艺上达到顶峰。纹饰题材有翼虎、鸟兽、昆虫、植物、云纹、文字及云与字、云与动物等。带字瓦当有1字至12字不等,内容有吉祥语如“长乐未央”“与天无极”等,也有标明建筑物名称与用途的。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瓦当当面较小,纹饰以卷云纹为主,文字瓦当锐减。在唐代,莲花纹瓦当最常见,文字瓦当几乎绝迹。宋代开始用兽面纹瓦当,明清多用蟠龙纹瓦当。

豆峪村古建筑上的瓦当种类不少,主要集中在龙王庙、文昌阁、关帝庙、观音堂、药王庙、刘晚松大院等建筑。图案有月象纹、苍龙纹、云纹、草叶纹等,但还是以龙王庙和文昌阁的蟠龙纹、莲花纹居多。

仅就看“三雕”的雕刻艺术而言,豆峪确实是一个值得一看的地方。除上面所介绍的那些建筑构件上的以外,还有石头雕刻精美的迎风石,砖雕的各式各样的神龛,木雕的“悬梁吊柱”式垂柱等等。这个中国传统村落,正从悠远的历史中,探出它沧桑古老的面容,展现其厚重中的幽微。它期待那些对古建筑情有独钟的有心人,走进这个村庄去寻找沉淀在历史深处的支离破碎的人文碎片。

砖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