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校长”的治校经

我从陇西乘车,一路摇晃了三个多小时,到达甘肃省岷县锁龙乡九年制学校。下车后,精神不由一振——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田园牧歌式的地方,不仅风景如画,仿佛连空气都是甜的。以至见到校长董伟学时,我禁不住赞叹:“这里的景色真是太美了!”

不想董校长淡然一笑道:“在你们眼里是风景,在我们眼里不过是穷山恶水。”

随后的采访中,我深刻领会到了董校长这句话的含义。

锁龙乡地处岷县以东90公里,是岷县最偏远的乡镇,海拔两千多米,山高谷深,道路崎岖。因此这里自然便成了处理违纪教师最好的“流放地”,就连那些分配来的老师也是本着“发配”的心情到此。所以,就算身处美景之中,他们也不以为美,反以为恶。

董伟学算是被提拔来的,自他来后,这所原本简陋的学校和这些“发配”或分配来的老师,就一步步发生了变化。

为建设校园甘当“乞丐”

董伟学担任了两所学校的校长之后,2010年10月调到锁龙九年制学校。同前两处一样,他面临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校园建设。

上任之初,校园里雨天泥泞不堪,晴天尘土飞扬;学校围墙是篱笆所筑;没有学生宿舍,学生全在校外租住民房,教师宿舍也远远不够,两三人共住一间。此外学校还遗留了近60万元的历史债务。

接手新工作后,董伟学着手写了一份材料,一个不漏地找教育局相关领导汇报学校的困难,请求帮助,并不时给领导们发短信跟进追踪。当年年底,学校终于获得教育局拨发的35万元备用资金,缓解了债务压力。

但是,这些帮助远远不够,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真正的困难需要自己解决。

锁龙是全县最大的金矿开采地,许多村委会都与矿山有联系。于是董伟学又打起了矿山的“主意”。那段时间,他经常带着总务处人员和乡上并村上的干部一起去找矿主。矿山租用了哪个村的土地,他就带哪个村的干部去。

做校长这些年,他摸索出一个道理:腿脚勤快的人一定会有好结果。跑一次两次不行,就跑三次四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罢,软磨硬泡也罢,直到人家点头方罢休。有时登门不遇,董伟学就命总务主任驻守县城等着。那情形,“就像叫化子讨饭一般”。于是后来,全县的校长和教育局的人都戏称董伟学是“乞丐校长”。但董伟学却不觉难堪,乐意接受。在他看来,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任其职就要尽其责。既然他被推到这个重要岗位,就应该能担当、能负重,并有所作为,否则就会愧对学校、愧对师生,当然更愧对自己的良心。

数次奔波,董伟学和同事们的“乞讨”精神终于打动了矿主,为学校“讨”来了10多万元的资助。从此,校园里不再雨天泥泞、夏天扬灰,师生也能在宽阔、平整的操场上运动了。

董伟学笑称,他这是具有农村学校特色的筹资:身为农村学校、特别是山区学校校长,就是得“见钱眼开”,“有一个子儿就要一个子儿”。

两大“秘诀”安教师之心

学校条件艰苦,董伟学身为校长,比其他教师优越的地方,就是他单独拥有一间宿舍。这样的条件,怎不令老师们望而生畏?所以,有门路的老师,干不上一年半载就设法逃离;而多数没有门路的老师,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据董伟学介绍,他刚调来之时,学生有近千个,而教师只有20几个,每人每周平均都超过24节课时,不少教师还要承担学校保安、门卫、后勤等诸多杂务。他们远离家乡,有的一个月回不了一趟家。他们每天为当地留守儿童的成长费心劳神,结果自家的孩子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

这样的条件自然很难激发教师的工作热情,多数教师都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工作积极性早已消失殆尽。

所以,董伟学上任之初深感困惑,不知该从何下手来管理这群“被边缘化”了的教师。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切实改变学校的教学状况,首先必须点燃教师们的教学激情。

后来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发现学校原来所订的制度太粗疏,缺乏明确的职责分工,比如教务处、总务处各自的工作职责模糊不清。于是就从此处入手,重新拟订制度,一个萝卜一个坑,把工作职责具体到每个人,使其各司其职。

接下来他又下放权力。比如,他把权力下放给总务处,由总务处自行处理相关事务,并拨给总务处一部分活动经费,该咋用咋用。同理,总务处给下属人员相应的权力。这样,整个部门就形成了一股合力,人人都有事干、有劲头。

董伟学说,学校每个部门的各项工作,他都不会越权去管,他认为最愚蠢的校长就是统揽一切大小事务,结果自己操碎了心,同事又得不到成长,而事情也往往办不好。

权力下放,是董伟学治校成功的“秘诀”之一,另外还有一个“秘诀”是知人善任。

现任副校长张道才,是学校首屈一指的“笔杆子”,能力出众,责任心也强,只是十多年前“发配”到锁龙后一直未受重用,未免有些怀才不遇。董伟学深知他的底细,延请他做副校长,主抓政教、安全、法制等工作。张副校长果然也不负厚望,积极配合董校长的工作,成了他的“最佳拍档”。

还有一位姓郎的老师,在董伟学调到该校之前,因一个错误被学校领导过度处理,此后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工作中常生抵触情绪。董伟学于是就常给他做思想工作,并破格提拔他做政教副主任,让政教主任年玉峰结对帮扶,去引导他、感化他。后来郎老师不但工作积极性提高了,还成了“优秀班主任”和“把关教师”,深得学生喜爱,甚至有家长要求把孩子转到他班上去。现在,他同样成了年玉峰的“黄金搭档”。

董伟学没想到,一两年时间,老师们就成长得这么快,心里自然是高兴。而对这些老师来说,是这位年轻的校长领他们走出了低迷,使他们浮躁的心逐渐平和下来,潜心于教书育人。

让学生“先成人再成才”

董伟学一向认为,“成人”比“成才”更重要。在这个理念引领下,学校老师都很注重以各种方式去引导学生成长。

年玉峰老师班上的学生早上迟到、不爱预习等现象比较严重,他便想出一个法子:与学生约定,每天早上提前四十分钟到校,并约定到校后先锻炼十分钟。不久他发现,同学们已逐渐养成良好的习惯,即使刮风下雨也不会爽约;同时在晨跑中,同学们也学会了坚持,做事更专注,早读时都很投入。这个约定还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重阳节全校登山比赛,他们班竟然有六个学生拿到名次,占全校总获奖名次的四分之一,愧煞了高年级的师哥师姐们!

而王想科老师的做法挺有开创性。某次考试后,一个学生红着脸找到王想科老师,说他考了59分,无脸向家人汇报,想找王老师借一分。王老师思考了一阵,认真地说:“行!但你得还我十分。”学生点头欢呼而去。果然,第二次考试他考了75分,连本带息都还了回来。

其实,王想科老师的做法与董伟学开明的治校风格分不开。正是董伟学敢于下放权力,让各级干部和老师放手去干,才为大家解放了思想,使他们在教育教学中收到良好的效果。

在董伟学看来,农村学校更需要发展素质教育,因为农村孩子受条件所限,没有那么多渠道来发展自身的综合素质,只能靠学校为他们创造条件。本着这一想法,学校针对素质教育开展了系列活动:各种讲座、歌唱大赛、读书报告会、艺术体育节……一样也不少,甚至组建了音乐教室、美术教室。学校还创办了校报、校刊,其中校刊《锁龙文化》是学校的一大亮点。这本由张道才副校长亲自主编的刊物,设计大气,内容丰富,其影响已大大超出了校园。

对于校园文化建设,董伟学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目前众多学校盲目追求所 谓“特色”,却反而失去了教育的本色。在他看来,必须首先做好教育的本色,才可能真正显示出教育自身的特色。所以在他们学校见不到苍白的标语,听不到空泛的口号。董伟学认为学校特色要根据自身特点和所处环境去挖掘。比如锁龙有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他们就以此作为学校特色,让学生去研究当地的庙会、饮食和根雕。

董伟学任该校校长两年多来,学校各方面都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在学科成绩上,普遍只有几个人及格的现象已不复存在,现在单科及格率达到30%~60%,有的科目已达到100%。

董伟学是一位非常爱学习的校长,早年就养成了“日读一万字,日写一千字”的良好习惯,这些年有大量文章在国家级、省市级刊物上发表。他还经常向国内一些教育名家“讨要”办学经验,几乎每天都会抽时间去校长QQ群里与大家交流心得,学习人家先进做法。正是在他带动下,他所领导的这个团队成了热爱学习的团队。正如张道才副校长在《锁龙文化》发刊辞中所说:“唯有读书,唯有学习,唯有反思,我们才能倘佯于文明的河流里,不断沐浴着我们的心灵……”

如今,虽然学校依旧无力兴建学生宿舍,老师依旧两三人挤住一间,但董伟学相信,他们这个团队已茁壮成长,条件再艰苦也不会令他们失去理想、失去追求。

编辑 王 慧